顾青与白桃同时转头，就见黄大夫站在大道当中，身旁陪着几名侍卫装扮的青壮男子，方才去闹事的几人已经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黄大夫两手叉腰，一副横着走道的霸气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欺男霸女恃强凌弱。
“你们那医棚趁早给我拆了，不然咱们就官府见，我告你们一个卖假药害人之罪！”
“这话从何说起，”地上一人连连喊冤，“我们卖的分明是地道的药材，绝对没有假药。”
黄大夫斜眼哼哼两声，“刚才有人买了你们的大黄，我已经看过了，那分明是土大黄，外观瞧着虽然和大黄很像，但没有大黄的药性，寻常人用得不好就会中毒。”
“这、这不可能！”
黄大夫袖起双手，“你们开医馆的若是连这点药材都辨认不出，索性趁早闭馆，莫要误了旁人的性命。”
他这话若换一个人来说，恐怕还没几人会信，但他曾是宫中御医，见多识广，医术高明。那几人听了，互相对视一眼，再不敢反驳什么。
“黄大夫，应该是药僮备药的时候弄错了，我们这就回去查一查。”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收拾自家东西，挤开看热闹的人群，飞快跑走。
黄大夫撇撇嘴，甩着袖子慢吞吞走回雍王府的医棚。
“排队排队！”他看着棚外乱掉的队形，拍拍桌子，掀起袍摆坐回椅子。
这场闹剧很快在各家善棚内外传开。
有人小声说笑，“那些家伙也是没长眼，那黄老头儿哪是好惹的。”
“可不是嘛，别看他经常独来独往，雍王府可放不下这么一个金宝贝。”
“那些人真以为雍王不管事？要是雍王不答应，他家的供奉怎么会跑来外面行医。”
“你们可别说，这进了雍王府的人跟雍王倒是一个路数。”
“什么？”
“惹不起啊。”
且不说这番热闹给京里的人增添了多少谈资，顾青仅在远处看到黄大夫这般张扬，就不禁生出几分复杂情绪。
“不愧是殿下看中的人。”她由衷感叹。
凤泽一眼看穿她的掩饰，“想说什么？”
顾青叹了口长气，唇边沾了浅笑，“雍王府的行事都是这般……大胆么？”
她识趣地选了一个没那么难听的词语。
凤泽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目光幽邃，无喜无怒，顾青仿佛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某种讥诮，又或是某种揶揄。
“雍王府的行事，一向嚣张。”他淡淡道。
顾青被他噎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手腕处轻轻摩挲，“白桃，你去咱们的药棚看看，如果宋药师他们忙不过来，你就和绿瑶在那边打个下手。”
“好。”白桃应声应得飞快。
看着小丫头跑开的身影，顾青似笑非笑对凤泽道：“殿下说话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吗？我家的丫头可经不住吓。”
凤泽不以为然，“只要雍王妃不怕，别人怕不怕与我何干？”
他这话若换作一个多情公子来说，恐怕会显得回肠荡气，情意无端。
但说这话的人没有半点风花雪月的心思，顾青本想调侃他两句，在他淡然的注视下也打消了念头。
“殿下真是无情。”顾青半真半假嗔怪一句。
她还记得自己在凤泽面前应是何种模样，只是对着这双利眼，那些从话本子上学来的招数总是难以施展。
她也曾见过寻常人家蜜里调油的欢喜调笑，但他与她均非对方心悦之人，扮起戏来总有那么几分局促。
“林小姐已经平安出京了吧？”还是与凤泽聊些正经话题比较来得容易。
“是。”凤泽答道。
“查出幕后主使是谁了吗？”顾青又问。
“徐承志。”凤泽说。
顾青微讶，她原以为是二皇子凤元泰，但细想之下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凤元泰与徐府交好，借徐承志的手除去我和林秀嘉，既能泄恨，又能将徐承志牢牢绑在他这条船上，可谓一石二鸟。”
凤泽冷冷勾唇，“他们上不了一条船。”
“为什么？”顾青眸色一动，“难不成殿下你做了什么？”
她的口气太过理所当然，凤泽双眉一挑，微凉的目光扫过她，“在你眼中，我似乎无所不能？”
顾青哑然，随即失笑，“殿下英明神武，比起我来自然厉害了不少。”
凤泽翘了翘嘴角，“论起溜须拍马，我不及你。”
顾青眨眨眼，“殿下……”
凤泽打断她，“厚朴堂是京城第一药行，它的东家可不是一般人。”他目注眼前的女子，“你说是吗？”
顾青半晌不语。
良久方道：“殿下说得没错，我自十六岁起，接管家中商铺，整日与算盘账本为伍，要说那些小女儿家的情态，实在是学不过来。”
她虚虚握住手腕，又道：“我一直担心殿下知道后会嫌我商贾气息太重，毕竟这京中的女子，少有在闺中就时常混迹于商行的。”
她言辞恳切，又带了几分担心和迟疑，凤泽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既然担心，为何还要让我知道？”
顾青仰起头，直视他的双眼，“因为我不想与殿下之间有任何猜疑。我嫁入雍王府后，还是会继续打理商铺，想来这点自由殿下还是会给的，对吗？”
她清澈的杏眸中满含期盼与请求，凤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顾青，”他顿了顿，“适可而止。”
他不想追究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不妨碍到他，他可以对她的作为视而不见。
“徐承志两面三刀，本就和凤元泰不是一心，凤元泰自命风流，搭上他的儿媳，徐承志虽然暂时忍了下去，但日后一定会和他翻脸。”凤泽道。
“等等。”顾青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二皇子和徐少夫人……”
难怪那日在徐府见到凤元泰，他对后院轻车熟路，看来以往没有少逛。
顾青边想边又瞄了凤泽一眼，这人还真是毫不忌讳，什么事都敢说给她听，也不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红。
当然，她是不会脸红的。
“那他们还会继续追查林小姐的下落吗？”
“不会。”凤泽道，“有京兆府的验尸批文为证，林秀嘉已经死了。”
就连皇帝也找不到怀疑的证据。
顾青轻舒一口气，“那么我呢？还会有人找我麻烦吗？”
凤泽睨她一眼，“我以为你胆子很大。”
顾青不敢苟同，“生死面前，谁能不怕。”
凤泽点点头，像是满意她的胆怯，说道：“这段日子凤元泰顾不上你，你只管收拾东西，安心备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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