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指着挂着“副总经理办公室”牌子的门，声音里带着点自家地盘的熟稔：“对面就是我叔的办公室，他刚刚也在发货，他是厂里少数几个有叉车证的”
苏明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眼，浅棕色的木门紧闭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翻纸页的沙沙声。她转回头笑问：“那阿鑫的办公室呢？总不能也在这层吧？”
张楚的耳尖悄悄红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走廊栏杆：“他……他那屋不在这层。”话没说完就赶紧转了话题，“要不要进去坐会儿？我爸办公室里面有好茶，都是招待客户用的。”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张鑫那间办办公室就在楼下，比较简陋，连台中午午休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让苏明月看见。
“不了，咱们去别处转转吧。”苏明月轻轻摆了摆手，她瞧着张楚眼底的窘迫，心里早明白了七八分，却没点破。
“那去车间看看？”张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说不定能看着蚕丝怎么变成布。”
纺丝车间的门一推开，震耳的机器轰鸣声就涌了过来。成排的纺丝机转得正欢，雪白的蚕丝线像瀑布似的从卷轴上垂下来，穿过细密的纱锭，渐渐织成薄如蝉翼的坯布。穿蓝色工装的工人们穿梭在机器间，额角的汗珠在白炽灯下闪着光——最近订单排到了下个月，两班倒的工人连喝水都得小跑着。
“这里总共三条线，”张楚凑到苏明月耳边大声喊，热气拂过她的耳廓，“两条走蚕丝，另一条能换亚麻或者棉布的线，灵活得很！”他指着最左边的机器，“你看那上头的，得把丝拉得匀匀的，不然织出来的布会起皱。”
苏明月点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从小穿惯了丝绸衣裳，却还是头回见这柔软的料子是从轰隆隆的铁家伙里“长”出来的。有个女工注意到他们，停下手里的活朝张楚笑了笑，张楚也忙挥手应着。
“小楚来啦？”一个戴蓝布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是车间主任，也是张楚的表叔，手里还捏着个记工表。瞧见苏明月时，他眼睛一眯，打趣道：“这姑娘看着面熟，过年跟你一块儿来拜年的吧？那会儿就觉得俩孩子般配！”
张楚的脸腾地红了，挠挠头应道：“表叔好，这是我女朋友苏明月。”又转头给苏明月介绍，“这是我表叔，管着整个车间呢。”
苏明月笑着问好，表叔摆摆手，又冲张楚挤挤眼：“好好带姑娘转转，我先巡查去了。”说完便大步走向下一台机器，嗓门洪亮地喊着：“三号机的张力调大点！丝都快断了！”
等把染整车间、仓库、成品展厅都转了个遍，天边已经飘起了晚霞。张楚看了眼表，下午五点半，刚好赶上厂里换班，工人们说说笑笑地往外走，不少人跟他打着招呼。他拉着苏明月的手往停车场走，掌心沁出了点汗：“转累了吧？带你回家吃烧烤，婷婷说她备了好多串。”
车子刚拐进张家院子，就瞧见院当心支着个黑黢黢的烧烤架，旁边的竹桌上食材摆得满满当当。
“哟，这是等我们回来开席呢？”张楚停好车，拉着苏明月走过去，故意逗她，“我要是再晚来半小时，是不是就能直接啃肉串了？”
张婷猛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哥你可算来了！快把炭点了，我不敢用那喷枪，对着火就手抖。”
“胆儿这么小？”张楚嘴上吐槽，却已经拿起了喷枪。蓝色的火苗“呼”地窜出来，舔着木炭，没一会儿就燃起了红火苗。他把烤网架上去，刚刷上油，就听见滋滋的声响。
这边张婷正拉着苏明月坐在小马扎上，眼睛亮晶晶的：“嫂子，你们去蓉城见家长，我哥没掉链子吧？我妈说他小时候见着生人都脸红。”
“他表现可好了，”苏明月想起张楚在亲戚面前端茶倒水的样子，忍不住笑，“我姨妈还说，这小伙子看着老实，疼人。”
“那可不，”张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哥对喜欢的人可上心了。对了嫂子，你们真要订婚啦！”
“顺其自然呗，”苏明月的脸颊微红，“感情到了这一步，就想着定下来了。”
“哟，这就开始说悄悄话了？”张楚翻着烤串，突然插了句，“婷婷，你哥要订婚了，当妹妹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张婷立刻垮了脸：“表示啥？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
“少来，”张楚揭穿她，“你在我公司实习五个月，工资一分没少，吃住都在家，攒的钱够给我包个大红包了。”
“哥！”张婷气鼓鼓地瞪他，“订婚的时候给你还不行吗？非要现在逼我。”
“得立字据，”张楚一本正经，“不然你回头就忘。”
“你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张婷委屈地看向苏明月，“嫂子你看他！”
苏明月赶紧打圆场：“婷婷别气，你哥是跟你闹呢。上次我还问他，要是你以后找对象了，他舍得不舍得，你猜他怎么说？”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他脸都白了，说谁敢欺负我妹妹，他第一个不答应。”
张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转头瞪着张楚：“好啊你，还骗我！”
张楚被戳穿，尴尬地咳嗽两声，赶紧转去翻烤串：“炭快烧旺了，先烤几串鸡翅……”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张鑫扶着嘉慧走了进来。嘉慧的肚子已经挺得圆圆的，浅蓝色的孕妇裙衬得她气色很好。
“我们来蹭饭啦！”张鑫笑着喊，小心翼翼地扶着嘉慧坐到凉棚下的椅子上，“这儿没太阳吧？要不要我再搬个垫子？”
“你别紧张，我没那么娇气。”嘉慧嗔了他一眼。
张楚正往烤架上添着新串，油星子溅起来的瞬间，他抬眼瞥见张鑫扶着嘉慧走进院子，随口问道：“阿鑫今天下班挺早啊，我听爸说厂里最近订单排得满，不是天天加班吗？”
张鑫小心翼翼地让嘉慧在凉棚下的藤椅坐好，自己则蹲在旁边帮她调整裙摆，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这不是沾了我老婆和肚子里孩子的光嘛。爸跟大伯特地交代，让我每天五点半准时下班，说得多陪陪她们娘俩。”他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嘉慧隆起的肚子，眼底满是温柔。
“哟，那看来我爸跟叔叔还算有点良心。”张楚嗤笑一声，手里的扇子扇得更欢了，反正他俩这会还在厂里忙，又听不见，他可以大胆的蛐蛐
“哥你是不知道，”张鑫直起身，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得意，嘴角都快翘到耳根，“我现在在厂里的日子，跟以前比简直是天上地下。我爸对我态度好多了，以前我递个报表他都能挑出七八处错，现在居然还会跟我商量车间排班的事，连采购的权限都放了些给我。”
张鑫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前阵子我跑了趟粤省，拉来三个外贸大单，产能够厂里忙活两三个月了，我爸那天在饭桌上，居然还夸我‘有长进’了！”
张楚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松快，手里的烤串翻了个面，笑道：“行啊你，这是真能扛起事了。以前总觉得你毛躁，现在看来，是该刮目相看了。”话音刚落，他把一串烤得焦香的脆骨递过去，“尝尝？给你加了把孜然，你以前最爱这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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