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伯颜的医术实在好，鹿言第二天感觉自己就有些精神了，伤口也只有换药或者有大幅度动作的时候会疼，其他时候都还好。
鹿言就这样养了几天，期间很多人来看过他，他都能不吃力地和他们交谈。
来得最频繁的是白宛翎，几乎每天都来，她很担心楚允晏也很担心鹿言。
上官楚玉则是跟着白宛翎一起来，但是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鹿言出神。
鹿言看他这样就知道上官楚玉又在心里想是不是他不够强大，才会害得鹿言和楚允晏受伤了。
上官楚玉总是喜欢揽责任，又是个闷葫芦，鹿言偶尔还挺担心他的。
不过，因为上官楚玉是男主，鹿言相信他的坚韧，所以只是适当地提醒他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这期间楚允晏对他的照顾也很细心和温柔，鹿言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楚允晏，虽然还是会和他拌嘴却不会阴阳怪气讥讽他，也不会对他没耐心。
鹿言都有点不习惯了。
尤其是楚允晏叫他师兄叫得愈发顺口了，以前会阴阳怪气把语调拖得很长，现在随口就叫，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好像鹿言就叫师兄一样。
这天楚允晏给鹿言擦身子，打算擦完身子再上药，鹿言就只能赤条条地趴在床上，抱着枕头任由他动作。
因为鹿言娇气，楚允晏第一天给他上药鹿言总是要他轻一点，甚至还疼哭了，现在楚允晏给他擦身体动作也很轻柔了。
楚允晏垂着眼认真又小心地擦拭着，再一次看见了鹿言背上那道伤疤。
不是被剑捅的那道刚结痂没多久的丑丑的疤。
是一道看起来很久了，因为鹿言很白已经变得不怎么显眼，很长一条的白色疤痕。
那疤正处鹿言的背脊上从背中一直蔓延到腰上方，看起来当初伤得很是严重，估计比这一次还要凶险。
楚允晏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道疤痕。
鹿言打着哈欠任由楚允晏擦拭自己的身体，背脊处忽地感觉到手指的触碰，背脊一僵浑身不自在，他扭头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
“你这里有道疤。”楚允晏并没有收回手，食指顺着疤痕抚摸下去，他说。
“有吗？”鹿言想看，但是看不到，反而因为动作太大，伤口有些疼，他也就不敢动了，只是奇怪地问：“我以前洗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你洗澡还喜欢对着镜子洗？”这疤没有凸起也没有特殊的手感，摸不出来，于是楚允晏不禁调笑。
鹿言脸一红，他连忙道：“怎么可能！”
楚允晏忍俊不禁继续为鹿言擦拭身子。
“不过，我背上怎么会有道疤？”鹿言想想还是很在意，他自言自语般问。
难道是原主小时候受的伤？可是怎么会刚好伤到背脊处？
楚允晏的触摸让他大概知道那道疤很长，伤得应该不会比这一次要轻，可他却从来没有听任何一个叔叔伯伯提过。
这不应该啊……
“也有可能不是疤。”楚允晏看鹿言拧着眉还在想，他说：“是胎记也不无可能。”
鹿言刚要反驳，他也没听月思岚和星落说过原主有这么明显的胎记，楚允晏就继续说：“不过倒是稀奇，居然有这个样子的胎记，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一样。”
鹿言一听更加觉得奇怪了，这是怎么伤到的？撞江徵剑上划了一道？
“也有可能是拥有神骨的标识吧。”楚允晏想了想又说：“你日后可以去问问上官师兄，他说不准知道。”
“上官楚玉也有神骨？”鹿言注意力跑偏了，他不禁问。
“嗯，不过这事只有我和师尊还有师姐知道，你莫要声张出去，对师兄不好。”楚允晏严肃道。
天生神骨可不是万里挑一了，那可是数万万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的存在。
天生神骨的人九州大荒开辟以来都凑不齐十个，而怀神骨之人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几乎都是来日飞升。
对，神骨可以后天获得。
也就是把别人的骨头挖出来给自己用，多年前曾有人这么做过，不仅修为一日千里，最后还飞升了。
所以身怀神骨的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身怀神骨。
这东西除了刚出生那会儿，其他时候轻易看不出来，只要不说或者遇到探查能力极强的人，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好，我知道了。”鹿言虽然不懂修仙那些事儿，但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他保证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楚允晏嗯了一声，鹿言又问：“不过，你这样告诉我好吗？上官楚玉会不会……”
“你还算可信，又同样有神骨，上官师兄不会介意的。”楚允晏淡淡地说着，又叮嘱：“你只要不乱讲就行。”
鹿言点点头，忽地还有点小感动，没想到楚允晏那么信任他。
不过他还是有些在意，拥有神骨就会有一道这样的疤吗？
楚允晏很快就帮他擦拭好了身体，又换了药，鹿言用过药膳后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是黄昏，商伯颜来复诊了。
商伯颜查看了他的伤口，又探了他的脉搏和脏腑，确定恢复得不错后，不禁弯了弯唇：“熹儿今日气色好多了，应当用不了多久就好全了。”
鹿言已经在床上趴了差不多五六天了，听到这句话很是高兴，他说：“太好了，那是不是我还能赶上上官楚玉的生辰？”
“赶不上了。”楚允晏说：“今天去给你拿药，我听师姐说上官师兄闭关了。”
鹿言啊了一声，他没想到上官楚玉真这么实心眼，认死理，还真把这事揽自己身上去了。
“也不要沮丧嘛，还有明年后年，好多个年头呢，你还小。”商伯颜一边收东西一边安慰道。
鹿言点了点头，他是还年轻，可他的生命只有六年了，难免还是有点失落。
他好像已经有点舍不得这里了。
“对了，师叔。”鹿言看商伯颜收拾好要走了，想起自己身上那疤的事，忍不住开口问：“我背上那道白色的疤是怎么回事啊？”
商伯颜原本还笑着以为鹿言有什么问题问他，可听到鹿言的话，他的笑僵在了脸上，而后他飞快敛下眼皮，问：“熹儿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为什么我背脊处有一道刚好顺着脊骨的那么大的一条疤。”鹿言如实回答。
“那是你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剔骨疗伤开的疤，早就过去了，没事的。”商伯颜说着起身：“剑玉峰最近有些忙，我先走了。”
楚允晏看商伯颜走得急匆匆的，不禁蹙眉，他怎么觉得商伯颜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外？
鹿言也觉得奇怪，什么病需要剔脊骨疗伤？
“别想那么多，反正都过去了。”楚允晏看他还是很在意，于是开口说。
鹿言点了点头，他想也是。
……
夜，剑玉峰。
商伯颜散着头发在烛火下看医书，可他想起今天鹿言的询问，怎么都静不下心。
“师叔，我背上为什么有一道那么可怕的疤啊？”很多年前，尚且年幼的江熹泽也这样问过他。
那时候小奶团子江熹泽只有四五岁，无意中对着镜子看到那道疤，在生病后拉着他的手询问他疤的来历。
可他说不出口。
而后小奶团子又问他：“师叔为什么我一直都要喝药啊？熹儿是要死了吗？”
他同样说不出话来。
他的沉默似乎让那时的幼儿很是失望，而后他回剑玉峰时在剑灵峰的院子里撞到了月思岚。
“不敢告诉他吗？商伯颜。”月思岚笑着，她的笑容带着一丝癫狂和讥讽，她说：“你不敢说，所有人都不敢说，因为你们都是凶手，全都是！”
“假仁假义，以为自己一直对他好就弥补了什么吗？根本没有！你们都是凶手！”月思岚瞪着他，眼里飞快地蓄起泪水。
“他还会被你们再一次推上刑台！你们还是会牺牲掉他！你们的命都是熹儿救的！从今以后你们都会这样踩着他的尸骨往上爬！你们就该永远内疚永远为他赎罪！”月思岚控诉着，眼泪一滴滴掉落，而他不敢再听飞快逃离。
思绪回笼，商伯颜垂眼看着医书上那些话语，自嘲扯了扯嘴角。
是啊，那道疤存在一天，他的良心一天就得不到安生，他就永远是刽子手。
那一道疤看似划在了江熹泽身上，其实划在了他以及万剑宗的长老们每一个人的心上，或者七大宗每一个既得利益者心上。
那道疤在警醒他们，他们是怎么把一个孩童推上死路的，在告诉他们，他们是如此的懦弱胆小。
可他知道，很多人并不后悔，因为这样做在那时才能牺牲最小。
安静的夜里响起了一声叹息：“对不起，熹儿，师叔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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