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站在青岭隧道东口,手中的设计图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这座建于1999年的老隧道即将进行封闭修缮,作为项目负责人,他必须赶在雨季前完成工程。
桐工,又来了!安全员老赵气喘吁吁地跑来,三号段又有人看见那个...那个东西。
桐生皱眉。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报告,工人们声称在隧道深处看到模糊的人影向他们招手,但每次查看监控都一无所获。
可能是光线折射。桐生戴上安全帽,我去看看。
隧道内的照明灯年久失修,桐生的手电筒光束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走到三号段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刺骨寒意,手电筒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
黑暗中,他听见清晰的脚步声从隧道深处传来——咔、咔、咔,像是安全鞋踩在积水上的声音。桐生摸出手机照明,光束照到前方转弯处时,一个穿橙色反光衣的身影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桐生追上去,转弯处却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留着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像是有人曾用力扒住墙面。更诡异的是,指缝间渗出的不是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
市档案馆的灯光惨白。桐生翻开发黄的工程档案,《青岭隧道竣工报告》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装订处的锯齿状边缘。
这页内容是什么?桐生问管理员。
老管理员推了推眼镜:二十年前的事了...好像是关于事故的。当时隧道快完工时发生过塌方,死了几个工人。
桐生注意到档案袋里还有张被忽略的照片:竣工仪式上,笑容满面的官员们身后站着个戴安全帽的年轻女子,她的脸被红笔打了个叉。
她是谁?
白雨晴,施工队的技术员。老管理员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尸体都没找到,就埋在隧道里...
回程路上,桐生的卡车收音机突然串频,传出模糊的女声:...危险...快走...随后是一阵钢筋扭曲的可怕声响。他猛踩刹车,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开到了隧道入口。
隧道口的应急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像是某种邀请。
午夜的值班室里,桐生反复查看监控录像。23:57分,三号段的墙壁突然渗出大量水渍,形成人形轮廓,一只苍白的手从墙里伸出,做出招手的动作。
这不可能...桐生倒吸冷气。更可怕的是,水渍人形头上戴着安全帽,上面隐约可见白雨晴三个字。
隧道里传来金属敲击声。桐生抄起手电冲出去,声音来自一处新砌的补强墙。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听见微弱的敲击密码:三长两短,重复三次——这是矿难求救信号!
有人吗?桐生用力拍打墙面。
回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墙面突然裂开缝隙,涌出腥臭的黑水。桐生踉跄后退,看见黑水中浮着个生锈的工牌:白雨晴,技术员,签发日期1999年5月17日——正是塌方当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桐生转身,安全帽上的头灯照出二十米外站着个女子,她的橙色反光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安全帽下露出一缕缕泡胀的发丝。
桐生在市图书馆找到当年的新闻报道:《青岭隧道塌方致七人死亡》,但名单只有六人。通过对比施工日志,他确认第七个遇难者就是白雨晴。
当时负责的赵局长后来升到省里了。老馆长无意中提到,说来也怪,参与那工程的领导,后来不是高升就是出意外死了...
桐生手机突然收到匿名彩信,是张泛黄的工程变更单:原定加固段被擅自缩短50米,签字的是项目经理林国栋和监理王振海。照片边缘有行小字:他们明知有断层。
回到隧道,桐生发现工具间墙上贴了张崭新的值班表,日期却是1999年5月。表格上被人用红笔圈出七个名字,其中六个都打上了叉,只剩林国栋三个字还在渗血。
深夜,桐生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后只见地上放着个湿漉漉的安全帽,内衬里缝着张字条:明天别进隧道。
暴雨如注。桐生坚持进隧道检查防水工程,越往深处走,空气越潮湿闷热,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夏日。
三号段的补强墙完全被水浸透,墙面浮现出无数手印。桐生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噪音,接着传出二十年前的对话:
林经理,断层在渗水!必须停工!——是个年轻女声。
闭嘴!耽误工期你负得起责吗?——男人怒吼。
随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坍塌声和惨叫。桐生惊恐地发现,这段对话发生时,对讲机的电源灯根本没亮。
转身要跑时,他踢到个东西——是台老式摄像机,屏幕亮着,播放着塌方瞬间的画面:白雨晴被钢筋刺穿腹部,仍奋力将一个年轻工人推出危险区,自己却被倾泻而下的混凝土吞没。最后定格的是林国栋冷漠的脸,他对着镜头说:就说他们违规操作。
摄像机突然黑屏,映出身后的景象:穿橙色反光衣的白雨晴就站在桐生背后,腐烂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肩膀。
桐生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工具间,身上盖着件干燥的反光衣。墙上用淤泥写着:帮我找到他们。
林国栋的住址很容易查到——城西别墅区。桐生按响门铃,开门的老人脸色骤变:你是她派来的?不待回答就猛关门,却从门缝里渗出黑色液体,形成一只手的形状抓住老人脚踝。
老人惨叫倒地,桐生看到他脖子上有圈紫黑的勒痕。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老人哭嚎着,王振海收了钱,赵局长要政绩...我只是...
天花板突然滴水,水中浮现白雨晴扭曲的脸。老人掏出手枪疯狂射击,子弹却穿过水影打在自家古董钟上——钟摆停在了23:57。
她来了...老人突然平静下来,整了整领带走向地下室,我该去开会了。
桐生跟下去,发现地下室里摆着七把椅子,其中六把坐着栩栩如生的泥塑人像,都是窒息而死的表情。老人坐在第七把椅子上,哼着歌给自己系上领带——那领带突然收紧,将他吊上了房梁。
监理王振海的葬礼上,桐生见到了已升任省领导的赵局长。致辞时,殡仪馆的灯光突然闪烁,冰棺里的尸体坐了起来,王振海泡胀的脸转向赵局长,发出白雨晴的声音:就差你了...
现场大乱。桐生追着逃跑的赵局长来到停车场,每辆车都在播放当年的塌方录像。赵局长跪地求饶:我错了,我每年都给你烧纸...
雨水在他脚下汇聚成漩涡,伸出无数泥手将他往下拖。赵局长最后掏出个U盘扔给桐生:证据...都在...话未说完就被拖入地下,只剩领带飘在水洼上。
桐生查看U盘,是段偷拍视频:赵局长等人瓜分工程款,白雨晴闯进来质问,被保镖打晕。视频最后,林国栋说:正好用她堵那个渗水点...
桐生带着证据回到隧道。所有补强墙都在渗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他走到三号段最深处,对着空气说:我都知道了。
墙面浮现白雨晴完整的轮廓,她手指的方向,地砖下传来敲击声。桐生撬开地砖,挖出个生锈的保险箱,里面是当年的施工日志,详细记录了为掩盖断层而用尸体填塞渗水点的罪行。
我会还你公道。桐生对着空气说。隧道突然剧烈震动,所有灯光同时熄灭又亮起,白雨晴出现在灯光下,第一次完整显形:她腹部插着钢筋,手里拿着安全帽,脸上不再是怨毒,而是平静。
她指向隧道出口,做了个的手势。桐生转身狂奔,身后传来混凝土坍塌的巨响。
新闻铺天盖地:《青岭隧道发现失踪工程师遗骸》《二十年前豆腐渣工程黑幕曝光》。桐生作为举报人接受了采访,但隐瞒了超自然部分。
竣工仪式上,新安装的监控拍到诡异画面:当领导剪彩时,七个人影出现在他们身后,其中六个站在远处,唯有白雨晴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桐生肩上。
当晚,桐生梦见白雨晴站在隧道口向他挥手告别。醒来后发现床头放着个生锈的工牌,上面的照片变成了他与白雨晴的合影。
三个月后,桐生再次来到隧道。新装的LEd灯将内部照得通明,但他还是在三号段墙面上发现了浅浅的手印。
现在可以安息了。桐生轻声说。
微风拂过隧道,带来若有若无的《矿工谣》——当年施工队常唱的歌。桐生跟着哼唱,灯光突然全部变成温暖的橙色,就像白雨晴反光衣的颜色。
走出隧道时,桐生发现出口处站着七个人影,他们安全帽下的脸年轻而平静。为首的女子向他挥挥手,转身走进阳光里。桐生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留着七顶安全帽,排成指向远方的箭头。
当天施工日志最后一页,桐生写下:隧道工程全部完工,无任何异常。合上本子时,他仿佛听见一声轻轻的,转头却只看见隧道口的一缕阳光,正好落在青岭隧道四个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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