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钟艾用力捂住了耳朵，耳膜被尖啸声震得发麻，过于刺激的声音冲击让她缩了一下脖子后马上闭上了眼睛，周围忽然一片寂静。
身旁有人倒下的声音，床垫随着砸下的重量震动了几秒，钟艾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在床上摸索，很快，摸到了彭闪闪的手腕——还是温热的，指尖触到的脉搏正常的跳动着，她松了一口气。
她在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彭闪闪那句话——钟宅的所有佣人一直都可以看到破奴的魂体？
所以一直以来，整个钟宅都只有自己一个活人？这个猜测一出，钟艾觉得自己的心都落到了冰天雪地之中，寒意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这么多年来，吴阿姨、张阿姨几位阿姨，甚至是司机张叔居然都不是人！那他们是妖怪？还是和破奴一样……是鬼？
她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陈奇事件之后，破奴在东花园曾和自己说过，阎罗殿中发现有鬼借尸还魂，他帮忙查账……眼前忽然浮现的这一幕和彭闪闪的话重叠了起来，心中响起一声闷鼓声，钟艾的冷汗几乎浸透了睡衣。
半年了，破奴居然都不曾对自己透露分毫，如果不是恰好钟宅今天有个妖狐去探查，那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喉间涌起铁锈味，头痛欲裂。
身后黑暗中，破奴静静凝望着不停深呼吸的钟艾，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他宽大广袖下的手紧攥着拳头，骨节泛白如冷玉，又无力的放下。
窗外的云不知何时散去了，皎洁的月光爬进屋子里，光斑在彭闪闪惨白的脸上拼出网格图案，钟艾呆呆的看着她的脸，忽然很是无力。
如果地府有报警电话，她今晚一定把它打爆……可惜没有。
“破奴神，为什么不说话？”钟艾清脆的声音兀地响起，在寂静之中如碎裂的玉盘。
她早知道他在身后，虽然缔结契约暂时没看出很多好处，但这一点很不错——她能感知到他在不在身边，现在很少会被他的神出鬼没吓到了。
破奴闪身，从钟艾身后站到了钟艾眼前，床上的彭闪闪已经昏死，横贯在他们中间像个死尸。
钟艾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浅浅地落在了眼前透明的鬼魂身上，皎白的月光从他心口穿过，落在她脸上，忽然，一滴剔透莹白的泪从钟艾眼中滑落。
破奴微微放大瞳孔，心中忽然攀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钟艾伤心了。
这个认知让他手足无措，他垂在身侧的手赶忙伸出，抚上她的脸，那滴泪穿过他手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要变成实体才对。
再变成实体，钟艾的泪早已沉进了被子柔软的棉中，洇出一朵小花。
钟艾的身影被他罩住，她从床上起身，站在破奴身前，再次开口：“他们都是鬼对吗？钟宅其实根本不是我的对不对？看起来是你寄居在钟家祠堂，其实是我寄居在你的鬼屋！”
“他们……确实不是人，三十多年前，我在雁镇游魂之中，选了他们来我身边伺候钟家人，有时候可以去替我做一些事，因为这件事你父亲都不知道，所以……”
“所以我也没必要知道？”钟艾替他补足了下一句话，愤怒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
破奴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盟友吗？我们缔结了契约，要一起逃离钟宅，结果现在你告诉我，其实钟宅就是你的老窝，那些鬼也有人的身体，可以做到我能做到的事，你是真心想离开这里吗？破奴？！还是你只是哄骗着我，在这耗费时光，等我没力气走了，自然而然就不抗争了，对吗！”钟艾的不安全感开始蔓延，她开始不受控制的回忆这半年发生的所有事，努力回想破奴说过的每一句话。
头痛忽然开始加重，钟艾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破奴眉头随着钟艾痛苦的表情皱起，他赶忙上前扶住钟艾的肩膀。
他几乎是把钟艾的手从头上掰了下来，钟艾感受到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钝痛侵袭着头骨，自从魂魄离体再回，她很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
忽然，她的身体腾空，破奴把她公主抱了起来。
钟艾头痛到无法环抱他的脖颈，右手只能无力垂在身侧，她的头昏昏沉沉，周身的空气忽然变冷，她知道他们是出了门。
“要去哪？”
“去壹号院，彭闪闪睡在你床上，影响你休息。”破奴说着，抱着她快步朝壹号院而去。
被放在柔软的床垫上的被子里，钟艾依旧痛苦的闭着眼睛。
迷蒙中，钟艾看到月光之中，破奴在空中写着什么，忽然，一道幽蓝的光芒透过她的眼皮，她侧过脸试图躲避，但下一秒，头痛感居然消失无踪。
痛感消失之后，整个身体传来阵阵乏意，丹田处涌起暖流驱散四肢寒意。
“这是什么咒？”钟艾从没从心底升起过如此浓烈的学习欲，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
“祝由术的一种，等你好起来我再教你。”破奴不自觉温柔的回复，他的手摸索进钟艾的被子里，抓住了她的手腕。
钟艾冷笑，“我真的有机会学吗？”
“钟艾，我真的不是有心瞒你，再信我一次，好吗？”破奴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他的脸离她近在咫尺，冰凉的气息从他鼻尖吹拂到她的脖颈，丹凤眼中居然有哀求的意味。
钟艾被这样子惊到，瞪大了眼睛，这老鬼不是一向要么高高在上要么贱兮兮的么？
“你……”钟艾不服气，又想起自己被他冷落了半个月，更生气起来。
忽然，她的手被破奴抓了出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给了破奴一耳光，巴掌声惊飞檐下栖息的鸟，但破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定定看着钟艾。
钟艾惊讶的看着破奴，想把自己的手拽出来，却被对方抓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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