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街角蒸腾的白雾尚未散尽，青衫文人已然将泛黄书简抖得哗啦作响。
云瑶扶在茶楼柱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桃木符碎屑簌簌落在绣鞋尖，青苔似的斑痕恰好掩住她靴底暗藏的曼陀罗花粉。
\"诸位父老且听！\"为首文人腕间佛珠撞出清越声响，那声音如钩子般勾住围观者的耳朵，\"三日前城郊枯井现的六具女尸，正是被云氏妖女炼作药引——\"
雷公子的折扇\"啪\"地合拢，未燃尽的词稿灰烬落进茶寮煮着青梅的陶罐。
云瑶余光瞥见君墨渊剑柄上的银蟒鳞片翕张，第三只赤瞳正死死盯着文人腰间狼毫笔。
那笔杆云纹忽明忽暗，竟与她乾坤袋上流转的符咒遥相呼应。
\"血口喷人！\"卖炊饼的老汉突然掀翻竹匾，滚烫的芝麻簌簌落进青石板缝隙，\"云姑娘上月还赠我娘子治痨疾的灵芝！\"
人群骚动间，云瑶忽觉颈后微痒。
君墨渊的剑穗不知何时缠上她发间玉簪，冰蚕丝沁着松雪气息拂过后颈，将那股躁动的怒意压回丹田。
她垂眸看见掌心铜牌裂纹中渗出曼陀罗汁液，忽然想起重生那夜月华池边，司命星君用松烟墨在她腕上画的消灾符。
\"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云瑶旋身时广袖翻飞，三枚嵌着金箔的账册稳稳落在茶案，\"去年重阳诗会，您替孙侍郎代笔的《秋思赋》润笔费，可是从南巷棺材铺支取的银钱？\"
雷公子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晕开的墨迹竟化作栩栩如生的曼陀罗花。
他抖开折扇挡住半张脸，声音却清朗如磬：\"诸位不妨细看，这账册夹页的松烟墨印鉴，与方才那檄文用的可是同源墨锭？\"
人群中有老儒生颤巍巍掏出单片水晶镜，突然倒抽冷气：\"这墨纹...是刑部特供的断案墨！\"
君墨渊剑鞘轻叩地面，银蟒第三只眼迸出寸许红光。
三个正要往人群里掷毒蒺藜的灰衣人突然僵住，他们衣摆沾着的曼陀罗花粉遇光即燃，转眼烧成三只血蝶扑向青衫文人。
\"妖术！\"文人首领踉跄后退，腕间佛珠突然崩断。
檀木珠子滚进路边沟渠时，云瑶乾坤袋突然鼓胀如满月，袋口金线游奏出半阙《破阵乐》的曲谱。
雷公子折扇啪地展开，烧剩的\"谶\"字残片迎风化作白鹤。
他踏着满地墨渍朗声道：\"三年前漕运沉船案，孙府暗室铜铃可还响得欢快？
那些被曼陀罗香摄魂的船工，此刻怕还在运河底敲着冤鼓！\"
卖花女突然掀开竹篮，数十朵干枯的曼陀罗纷纷扬扬洒向空中。
云瑶指尖轻弹，藏在铜牌裂纹里的花粉遇风即燃，竟在半空拼出孙府密道的舆图。
舆图右下角墨迹蜿蜒，正是方才檄文落款的笔迹。
\"好个松烟墨！\"挑夫突然掷下扁担，两捆新采的曼陀罗根茎滚落街头，\"上月孙府管家就是用这个墨锭，誊写强占我妹妹的卖身契！\"
君墨渊的剑穗突然绷直如弦，银蟒赤瞳映出云瑶发间玉簪的异变。
那支雕着并蒂莲的羊脂玉簪正渗出丝丝金线，与她乾坤袋上的云纹渐渐咬合成完整符咒。
他忽然抬脚碾碎地砖缝隙里的佛珠，檀香混着曼陀罗甜腥冲天而起，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
云瑶忽然解下腰间锦囊，倒出七颗裹着糖霜的松子——这是重生前母亲塞给她的最后零嘴。
糖霜遇风化作细雪，落在雷公子折扇烧焦的破洞处，竟补全了《水龙吟》的下阕。
\"诸位且看！\"她将松子掷向空中，每颗果仁都映出段记忆幻影。
第一颗显出孙侍郎在暗室焚香，第二颗照见青衫文人往墨锭掺花粉，第三颗...突然被道黑影凌空劈碎。
君墨渊剑未出鞘，剑气已削断偷袭者的束发冠。
那人散落的发丝间缠满曼陀罗藤蔓，藤尖还沾着未干的松烟墨汁。
银蟒忽然昂首嘶鸣，第三只眼射出的红光凝成锁链，将三个欲逃的捣乱者定在茶楼楹柱上。
云瑶抚过乾坤袋暗纹，触到袋中某件冰凉物事正在发烫。
她望着逐渐聚拢的百姓们，忽然想起司命星君那句箴言：松烟燃尽时，自有明月照沟渠。
此刻夕阳恰好掠过雷公子折扇的金箔镶边，将\"谶\"字残影投在她微微翘起的唇角。
七颗松子悬在暮色里流转生辉，糖霜映着晚霞将整条街巷染成琥珀色。
云瑶广袖拂过茶案，乾坤袋突然倒悬如漏斗，金线符咒裹着青烟铺展成十丈长的水幕。
水纹中浮现的幻影惊得老儒生水晶镜跌落在地——孙侍郎夜会巫医的画面里，赫然晃动着青衫文人捧着松烟墨的侧影。
\"这墨锭原是用来拓印密函的。\"云瑶指尖轻点水幕，幻影中松烟墨突然渗出紫雾，\"掺了曼陀罗花粉的墨汁遇热生幻，当年刑部就是用这个誊写伪证。\"
卖花女突然抓起竹篮里的枯枝掷向水幕，枝条穿过幻影竟化作活生生的证物。
带血的漕运账册、刻着咒文的铜铃、浸着松烟墨的密函暴雨般倾泻在青石板上，每件证物落地都震出圈淡金涟漪。
\"是云家小姐救了我儿！\"米铺掌柜突然扒开人群，举着半块绣帕的手抖得像风中秋叶，\"三年前小儿高热惊厥，就是云姑娘用乾坤袋里的寒玉髓......\"
君墨渊剑穗上的银蟒忽然昂首吐信，第三只眼照出证物堆里某张泛黄地契。
雷公子折扇轻挥，烧焦的\"谶\"字残片突然裹着糖霜腾空，正正贴在地契的朱砂手印上。
那手印被金光穿透，渐渐显出皮下未愈的曼陀罗花刺青。
\"这刺青！\"挑夫突然扯开衣襟，胸膛赫然是同样图案，\"孙府恶仆给我们苦力都烙了这个！\"
人群如沸水般翻涌起来，云瑶感觉乾坤袋突然轻颤。
袋中某块寒玉髓自发飞向空中，碎成万千冰晶落向长街。
每粒冰晶触地即化，将青石板浸成能照见往事的明镜——镜中孙府管家正将松烟墨锭塞给说书人，而那人腰间狼毫笔的云纹，与青衫文人的笔杆纹路严丝合缝。
\"妖女惑众！\"茶楼二楼突然砸下个翡翠镇纸，却在触及云瑶发簪时碎成萤火。
君墨渊剑未出鞘，剑气已掀开二楼珠帘，露出孙侍郎嫡子惨白的脸——他手中松烟墨锭正滋滋冒着紫烟。
云瑶忽然咬破指尖，血珠弹向乾坤袋口的金线符咒。
符咒遇血暴涨，在半空拼出个巨大的\"谶\"字。
字迹流转间，三年前被沉尸运河的船工们竟从水幕中走出，湿淋淋的指尖都指着孙府方向。
\"天理昭昭！\"雷公子突然撕开青衫，后背赫然是用松烟墨写的血书。
墨迹遇着夕阳突然流动起来，化作运河冤魂的泣血诉状。
孙府马车在此时闯入街口，车帘却被银蟒赤瞳照出的红光钉死在窗框。
云瑶瞥见车中孙侍郎正疯狂撕扯文书，每张碎纸都化作带刺的曼陀罗藤蔓。
她故意抬高声音：\"大人要不要看看，您暗室里那尊噬魂鼎可还安好？\"
乾坤袋应声飞出一面青铜镜，镜面照向马车时突然映出骇人景象——暗室墙壁挂满刻着生辰八字的木偶，每个木偶心口都插着沾血的松烟墨笔。
民众的怒吼惊飞了檐角铜铃，君墨渊突然揽住云瑶的腰跃上茶楼飞檐。
她发间玉簪在暮色中迸出七色霞光，将孙府马车照得如同炼狱中的鬼轿。
银蟒第三只眼射出的红光凝成囚笼，将试图逃窜的孙府暗卫尽数定在马车四周。
\"多谢诸位仗义执言。\"云瑶朝着人群盈盈下拜，袖中暗藏的寒玉髓悄悄滚入老儒生的药囊，\"三日后东市义诊，还请大家......\"
话未说完，乾坤袋突然剧烈震颤。
云瑶感觉腕间消灾符开始发烫，抬眸正见君墨渊剑柄银蟒的鳞片全部倒竖。
雷公子折扇上烧焦的破洞突然钻出只墨色蝴蝶，那蝶翼花纹竟与重生那夜司命星君袍角暗纹一模一样。
暮色尽头传来更夫梆子声，混着某种诡异的铜铃声。
云瑶低头看见自己落在瓦当上的影子突然长出曼陀罗藤蔓，藤尖正指向皇城方向。
君墨渊突然握紧她的手，剑穗银蟒不知何时缠住了她腕间玉镯，冰凉鳞片下传来司命星君的叹息：\"明月照沟渠......可沟渠深处，尚有未醒的毒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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