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黑色的泥土上，王二叔静静的躺着，潮湿的水汽浸湿了他的衣角，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嘴角和鼻端滴滴垂落。
许森的身子轻轻一抖，这一刻他竟然不敢上前，更不敢仔细的查看。
但他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还款上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按压在了王二叔的颈动脉上，然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有一片渗人的冰凉。
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悲痛，宛如滔滔不绝的潮水奔袭而来。
许森的脸色发白了，狭窄的咽喉里仿佛坠了千斤之重。
“那群狗杂碎，我们本来都要把他们打跑了，但没想到居然有人暗地里放箭，王大哥他没来得及躲开，被羽箭穿胸而过。”
其中一个大汉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喉间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
许森低下头，他看着王二叔心口那个狭小血洞，眼皮缓缓的下坠，一滴泪无声的滑落。
“麻烦大家伙抬着王二叔回家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森才从自己的喉咙里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
其他人闻言，沉默的弯下腰背，抬起了王二叔的身子，安安静静的往回走。
跟着许森来的那一队士兵见状，心里明白他们这是来迟了……
“咳，许师爷我们这……”
虽然说来迟了，但是如果有好处的话还是要捞的。
领头的士兵舔着脸问。
“几位放心！”许森忍着低沉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你们今日的援助之情，我许森绝不会忘记。”
有了许森的承诺，领头的士兵心里笑开了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离去。
杂草丛生的黄土道上，许森领着一群人默默的赶往县城。
大家都没人说话，风无情的刮过，撞击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大家来的时候还都活着，可如今踏上归程，却就这么死了一个。
“你，你回来了！”
门开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森，孙文秀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她一把扑进了许森的怀里，声音哽咽的说道：“我想办法控制住驴车掉头去找你，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只好先回来想去找黄县令，可我一个女流之辈，黄县令根本就不见我……”
孙文秀越哭越大声，哭的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许森心中也是一阵有一阵的酸涩，控制不住的泪湿眼眶。
“文秀，去把王二婶子喊过来吧。”
王二婶子？
这个时候喊她干什么？
孙文秀不由得愣了一下，抬头的瞬间，这才注意到自家相公的身后还跟着一堆人。
而王二叔被这群人抬着，身上到处都是已经微微发暗的血迹。
孙文秀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略略睁大了一双眉毛。
“王二叔这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的喃喃发声，然后猛的转头看向自己许森。
忽然之间她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白的可怕。
“我这就去喊王二婶子过来！”孙文秀再次哽咽了。
她脚步略显凌乱的离开。
没过多久，王二婶子就跟着孙文秀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满脸关切的问道：“孙妹子，你这脸怎么这么苍白，到底出啥事儿了，还有我家那口子呢？你都回来了，我家那口子怎么没回来？”
面对这些问题，孙文秀用力的咬紧牙关，勉强笑道：“等你过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两个人说话间，又进了许家的小院子。
王二婶子看到许森他们下意识的扬起了笑脸，刚准备打招呼，忽然发现自己男人躺在一块木板上一动不动。
她脸上的神色不由的凝住了，连忙靠近过去。
刹那间大片大片的血迹展露在她的面前，王二选择呆愣住了，就像是在忽然之间被人抽取了所有的力气。
她再抬头看向许森他们，却见众人全都愧疚地移开眼神，不敢对视，心底忽然就明悟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个样子？
头目一阵猛烈的眩晕，王二婶身一软，差点当场跌倒在地上。
“当家的！当家的！”
大概几秒钟之后，她踉踉跄跄的扑到了王二叔的身上，才喊了两句眼泪就先夺眶而出。
“当家的你躺着干什么？这么多人，你就这么躺着多丢人啊！”
“起来！你赶紧给我起来！”
她哭着喊着，忽然又跑到许森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许兄弟，赶紧去找大夫，赶紧去把大夫找过来啊！”
许森的眼泪坠落下来，痛苦和愧疚让他无法面对面前的王二婶子。
“对不起！”许森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他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地面上，垂着头道：“对不住，都是因为我，王二叔才会死的！”
听到这个死字，王二婶子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眼泪直接决堤。
“当家的！当家的！”她跌跌撞撞的跪倒在王二叔的身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你怎么就这么去了？我和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听着王二婶子悲痛欲绝的哭声，许森整个人都被愧疚淹没。
周进财！
痛恨就像是掺了毒的水，侵入在他的血脉和骨骼里。
许森紧紧的咬着牙关，俊朗的面容上显现出了狰狞。
天色渐渐的变黑！
如今这天气炎热，放不住尸体，必须得尽快下葬。
许森和孙文秀请了办白事的班子过来。
王二叔的那些兄弟们自发的留下帮忙。
左邻右舍收到王二叔逝世的消息，心中都非常的惊诧，毕竟昨天人还活蹦乱跳的，这怎么说走就走了？
“王二叔他真走了？”有人忍不住质疑，看到许森点头，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小院中的火光燃气，一口棺木摆在屋子的正中间。
长明灯，倒碗饭摆放着供案上，王二婶子跪在棺木的一侧，沉默地将雪白的纸钱丢进燃着焰火的铜盆里。
直到了这一刻，她仿佛才终于接受了现实，用着极其沙哑的声音问道：“我们当家的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问题，许森正在燃香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愧疚让他的手轻轻的颤抖，他深深的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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