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川出狱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上下都在传首辅无辜，户部尚书罪有应得，严睦方派人前往甘州抄了杨氏一家，碍着琴安公主诞辰不好见血光，只好都先押在甘州州府狱里听候发落。
因着此次群臣大宴，严睦方需留在都里操持戒严的大事小情，没有前去甘州。
严岐将已经确定了五遍的名单呈给自家主子看，这事儿废了他不少心神，值守的地点、轮换的时间和人选，严岐一个脑袋比两个大，他看严睦方眼底乌青似有好转，便又开始不正经。
“主子前夜宿在哪儿啊？怎么我半夜起来撒尿您人还不见了呢。”
严睦方翻动纸页的手不动声色一顿，也不理严岐，只继续翻看。
“看样子主子睡得不错，这看着精神头都好了些，嘶——奇了怪了，主子您不是得有夫人陪着才睡得好吗？难不成？”
严睦方终于看完，将册子放下问：“陵州州卫军的事查到了？”
这一问问到了严岐痛处，他自诩轻功了得，盯梢的事儿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昨日竟在陵州州卫军身上栽了跟头。
他一路跟着人进了城，才不过两条街三个巷弄的功夫，一个转角之后，那两个人便不见了踪影，严岐啐骂一声，只好无功而返。
“不过主子，人虽然跟丢了，但蛛丝马迹还是有的。”
“说。”
“那两个人虽然脚上功夫不差，但也未出于我之上，您猜我在他们消失的那个拐角瞧见了什么？”
严睦方作势要拔刀：“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哎！”严岐连忙帮他主子将刀推回去，“是盈添阁！盈添阁！”严岐昨日将人跟丢，抬头瞧见的便是盈添阁的牌匾。
“盈添阁，应天阁，要说是巧合，恐怕连勤王爷都不信。”
木肖堂而皇之地表明应天阁想与严睦方合作推萧勤上位，柳燕楼主事妈妈丹砂又是盈添阁的老东家，如今白术或者说穆决明与丹砂同属应天阁杀手一事也已明晰，再加上东宫太子嫔与柳燕楼头牌烟儿模样如出一辙，就算是再蠢笨之人也该晓得这其中的关系，更何况是严睦方。
严睦方一直没有到盈添阁打草惊蛇，是因为他觉得木肖既然能在喜都内来去自如，又消息灵通，那么皇城里甚至是宫内定然早已布满了应天阁的棋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严睦方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他没有摸透木肖是敌是友之前。
现如今又多了陵州州卫军，严睦方不禁认真思索起来，仅凭木肖一人之力绝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到底是谁？
“此次琴安公主生辰宴，让兄弟们都仔细些，我倒要看看能揪出几只老鼠。还有洛氏，盯着他们近些日子都与谁有来往。”
严睦方始终对洛氏想要扶萧勤一事生疑，无事献殷勤，哪儿可能有好事。
严岐俯首称是，只是提起洛氏，他又不禁疑惑起来：“可是主子，您说皇上为什么非得在琴安公主生辰宴之前把洛老头给放出来啊？”
“稳臣民之心。”严睦方指尖在桌上不自觉敲了两下接着说，“太子入狱，户部尚书自绝，内阁首辅拳拳之心忠心耿耿，圣上没有偏袒太子，哪怕他只有萧弘一个儿子。洛首辅为了大梁殚精竭虑，甚至甘愿为太子牺牲，现如今在世人眼里，他就是个只会为大梁着想的忠臣，圣上宁肯不要自己的儿子也要把他保下，无非是想告诉世人，大梁不是他一个人的大梁，也不是萧氏的大梁，而是百姓万民的大梁。”
严睦方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似是他方才说了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严岐被他笑得后背发凉，“主子，我听不懂，您笑什么啊？难不成皇上和洛氏真的要跟我们同乘一条船啦？”
“洛氏跋扈惯了，怎么会扶一个难以把控的闲王上位，”严睦方收起笑意，“圣上防了萧勤二十几年，也断然不会突然看好萧勤。”
“那……这人选不就只剩下了一个……”
“储孙。”
冬日渐冷，可盈添阁却丝毫热度不减，台上说书人讲得嘴角发白，台下众人捧场不绝，洛悠然在这人声鼎沸中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将人等了来。
崔行庭姗姗来迟，跨进包间在洛悠然对面坐下寒暄道：“见过严夫人。”
“你是？”
洛悠然有些茫然，严睦方一日未回府，她便在昨日突然接到了来路不明的字条，落款竟是崔言年。崔氏一家四个儿子，她只在平州见过崔生生，根本不认得崔行庭。
“在下崔行庭，说来惭愧，崔言年是我爹。”
洛悠然不知道他惭愧个什么劲，只问：“不知崔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崔行庭将二人茶杯斟满，不疾不徐道：“听生生说，严夫人此前有求于家父，还答应了他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有此事？”
“崔大人就为这事找我？”
“我是怕严夫人被家父卖了还要倒找钱。”
“你什么意思？”
“魏锦山与穆桑白并无夫妻之实，我爹老早就知道你不是魏锦山的女儿，我想严夫人大概也知道。”崔行庭见洛悠然愣住，继续道，“严夫人可知魏锦山是我爹最得意的门生？即便没有你，我爹也自会替魏锦山翻案。”
洛悠然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魏锦山的女儿，从她夜潜穆府之前就知道，她没有戳破严睦方那日的谎言，是因为她怕自己真的没命，她还没完成穆桑白的遗愿，她还不能死。
“我爹最大的毛病就是乱点鸳鸯谱，他让你帮忙撮合邵二姑娘和严大人，要的无非就是邵氏的兵权为严睦方所用，可不管是邵氏还是曹氏，这件事都不应该由我爹来决定，更不应该委屈你。”崔行庭从怀中掏出两份医案递给洛悠然，“虽然我想你多少应该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有些事还是亲自确认一下才好。”
洛悠然接过医案，那夜她和严睦方险象环生才得一见的穆桑白的医案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毫不费力。而另一本，竟然是前朝废太子妃曹刚玉的。
“崔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是崔言年的儿子，并不是崔言年，也不是他的傀儡，大概我只是看不惯吧，毕竟这种事我经历得多了。”
洛悠然这时才想到，确实没听闻过崔氏大儿子有家室，结合他先前所说，便以为崔行庭是不满意崔言年老给他指定的新娘人选，便说：“也许老师只是想早点抱孙子。”
“所以说啊，”崔行庭叹了一口气，状似无所谓道，“这件事我早讲过八百回了，我爹总是装没听过。”
“……”
“我啊，实在是对女人提不起兴趣。”
“？”
“不过这都不重要，我此次约严夫人前来，还有更重要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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