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宫中，书房。
同样相信直觉的左如今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她感觉左培风一直在看她。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就是知道，左培风在看她。
从丧礼上回来，连顾便匆匆回了隐雪崖，左培风照旧陪她去书房批公文。原本一切如常，只是这一日的公文稍微少些，未到深夜便已经批完了。两人都还不困，便自然又说起了左如今的眼睛。
左培风：“之后这几日，你还是不见大臣吗？”
左如今：“今日丧仪上见了一次，应该暂且够应付一下，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左如今感觉左培风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丝毫没有挪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如果她还能看见，她可以直接看回去或是避开他的目光，可偏偏她看不见，反倒有些没着没落的。
她直接开口问：“你看我做什么？”
左培风顿了片刻，“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左如今：“毕竟征战多年，有人在暗中盯着我，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左培风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我可没暗中盯着，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左如今也笑，“看我此刻这般无能为力，你心里很痛快吧？”
“你想听真话的话，确实有点痛快……”他突然话锋一转，“左如今，你知道我为何不与你争城主之位吗？”
左如今有点意外，她以为，以左培风的性子，永远不会再主动提起那件事了。
她没有多言，只是摇摇头，“不知道。”
“就算你不知道，但也早就有预感吧？那时候你所有的心思——布局也好，对峙也好，等待也好……都是为对抗我父亲准备的，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对手。”
左如今：“我也并非事事都能预料，我只是觉得，你我不会成为对手，也不该成为对手。”
左培风：“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没想通，自己为什么没有去争，我问过自己很多次，也想出过很多个理由，但我知道那都不是真实的答案。甚至偷偷想过，会不会你暗中让大师兄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咒术？不过后来又觉得不可能，大师兄心思纯净，就算你诡计多端，他也不会同意的。”
诡计多端的城主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懒散。她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继续听他说话。
左培风：“直到今天，或者说，直到刚才，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他说到这儿，把话停住了，似乎在等她发问。
左如今很给面子的递了句话：“为什么？”
左培风：“因为我一直心悦于你。”
左如今顺着方才斜靠的姿势滑了下去。
她怀疑自己不光是眼睛出了问题，耳朵也出了问题。
随后，她听到自己的后脑勺磕到扶手的声音，“咚”一声，脆生生的响，但没有左培风这句回答的震撼更响。
她听到旁边的左培风起身要过来扶她，立刻又自己撑着椅子重新坐直，反应矫健得不像个眼盲之人。
她听到左培风又坐了回去，似乎还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紧接着又道：“你没听错，我说我心悦于你。”
左如今正襟危坐，脑子里冒出个怀疑：左培风怕是中了什么邪术吧？
这位小少主从来面子薄得很，哪怕是好意也要嘴硬几句，怎么可能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更何况，余寒用自己的性命换了左蹊一命，即便左培风知道错在左蹊，但毕竟血脉相连，他不与她结仇已经算是万幸，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动心？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这小子是想趁人之危，羞辱她，报复她。可偏偏书房的风铃就挂在那儿，若是他真有恶意，早就被收了……
左如今上一次这么无措，还是发现自己差点把隐雪崖大师兄喂老虎的时候。
她重新定了定神，“左培风，这一点也不好笑。”
“的确不好笑，我甚至已经开始讨厌我自己了。我知道你和大师兄的情分，你认定的人，凭我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拆散。只是你我可以单独相处的时日本也不多，我怕错过了这几日，以后就更没机会说出来了。”
左如今：“……”
伶牙俐齿如她，此刻只剩沉默寡言。
眼下余小五刚刚过世，星儿下落不明，自己眼睛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甚至城中还潜伏着一个诡异的组织……偏偏这位祖宗又突然唱了一出爱而不得，这不是胡闹吗？
左培风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又补了一句：“感情之事非人力所能控制，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大师兄不在的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你，等他回来了，我就离开似风城。”
左如今自己都有点想离开似风城了。
她没有接左培风的话茬，直接大声唤道：“霜儿！”
片刻后，谭霜推门走进来，“城主有何吩咐？”
左如今：“扶我回寝殿。”
谭霜应了一声，目不斜视走过去让左如今扶着她的手，走过左培风身边的时候，谭霜用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也离开城主的书房。
左培风没说什么，和她们一道出门，转头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左如今听着他脚步声慢慢走远，才终于无奈叹了口气，“你说，左培风这是抽什么风了？”
谭霜顿了顿，没敢搭茬儿。
左如今知道她肯定能听到。都是做过护卫的，站在门外能听到多少，左如今心知肚明。只是作为城主护卫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谁心里都有数，谭霜和方知义一样，嘴巴严得很，城主的私事她一个字都不可能提起。
只是左如今突然发现，她竟也找不到其他人能聊起这样的事。
方执仁和方知义都不在城中，方循礼自己都陷在泥淖之中，小五随师父去了，连顾回了隐雪崖……当初在司使府时那样吵闹的光景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用手肘捅了捅谭霜，“我知道你都听见了。”
谭霜：“城主恕罪。”
左如今没理会她的恕罪，“霜儿，你觉不觉得左培风有问题？”
谭霜：“可是风铃没响。”
“风铃只分辨恶意，可他万一是有别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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