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还有些不习惯。”储帝轻轻叹息。
“分明是二哥的授意就别假惺惺了。”公子炜坐在高处的一根并未坍塌的横梁上。“二哥可知我得到力量后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储帝除了帝君、帝后外从未仰视过他人，此时他也只是平视着前方。“是什么？”
“原来你们一直过得这样的生活。”
“那你可能是误会了。毕竟现在没了天窗的神谕，痛苦程度骤减。”
“二哥不觉得神谕是为了提醒你们他们才是神，才是主宰者的警示吗？”
“没经历过就不必装出一副自己能理解的样子出来。”储帝终于抬头看向他。“当心自掘坟墓。”
“能有坟墓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公子炜反问。“帝族最终的末路都一样，壁上山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堆满了我们数不清的尸骸。”
那次她最终没能参与的献祭，莫生祭转向储帝。既然岩卜天窗护佑帝族，那么相对的帝族付出代价也很合理。
“这一切都会在我们这一代改变。”
“二哥凭什么敢这么说？”
“不成功便成仁。你们也别想活。”
黑压压的云几乎压在了头顶，雨滴子虽小但却砸的人生疼。
“大哥也是奇怪，明明看得这样紧，却也不愿现身。”
“你想见他？”
“我们兄弟四人还从未坐下好好聊过。这大约是最后的机会了。”
储帝沉默片刻问莫生祭：“还有时间吗？”
“有，但不多。”莫生祭眼中两个魂魄融合的非常迅速，“但我觉得莫昌晗未必会得主动权。”
“好。”
“三哥就在那边，半个时辰总能匀得出来。”
莫生祭没想到身体有残疾的公子炘竟会在外头走动。储帝回过头让人准备桌椅。“别躲了，来坐。”
“躲这个字有些歧义，我是懒得出来，并非是在躲避什么。”莫倾熠一直待在高处的云层之中，他弓着身探出头，视线在莫生祭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储帝身上。“你可真沉得住气。”
“称不上。”储帝垂下眼眸。“都坐，别让我仰视你们。”
莫生祭看到远处慢慢走来的三公子炘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她才准备行礼告退。刚微微欠身就被储帝拉住。“你坐。”
“你们兄弟四人讲话。”
“没事，郡主请坐。”公子炜也说道。他从悬梁上落下，正落在个水塘中，溅起的污水弄脏了衣摆。“看来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他笑了笑坐到摆好的位置上。
莫倾熠眼见着四人都落座后才慢慢悠悠地落地。“突然要扮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这可不是突然。”公子炜自嘲地笑了下，“您二位但凡回头看过一次就能看到我拼命追赶的模样。”
莫生祭非常能理解他。储帝背负的太多，莫倾熠又过于执着，他们都不是会注意身边琐事的人，更不用说一个兄弟了。
“他们眼里只有能看得到的人，其余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公子炘右腿生来便没有脚，他虽已习惯使用辅助道具但依然还是不便。“我从前就同你说过，你闹得还不够大。”
“三哥此言差矣。我从未主动闹事。辰幽公主将我盯得这样死，哪有什么机会。”
“想让我回头看到你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引起焱儿注意。”储帝撑着脸，“父君赞你聪慧，怎连这都看不穿。”
“你看我就说。”公子炜笑着对公子炘说：“二哥眼中的辰幽公主与我们都不相同。”
“详细说说？”
“她枭心鹤貌。若要引起她的注意，在你知道前我就要被投岩洞了。”
很符合蓝双焱一贯的做事方式，莫生祭赞同公子炜的判断。
“这是我的决定。”莫倾熠突然开口道。“她做事方式太迂回，活得累。麻烦事、麻烦人、麻烦物就该处理掉，她总学不会这点。”
“去年趁乱杀得那些政敌也是大哥的手笔了？”
莫倾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才接过茶，拨开茶盖。“这点小事还需要吩咐那便用不着养这么些人。”
“照二哥所说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用不着存在。”
“对我而言确实如此。”莫倾熠回答得很快，“你抱有一些不切实际。”
公子炜突然大笑起来，“那我这几十年的人生算什么？”
“算普通人想要赶上特殊的他们所做出的努力。”莫生祭道。她的语气非常平淡。“哪怕拥有了神迹，与他们站在同样的起点。依旧还是不同的。”
莫生祭非常能理解他，哪怕她自己也是属于“特殊”的一员，但与他们接触时依然感受到了巨大的鸿沟。
“郡主不怕吗？”
“怕，无时无刻都在害怕。”莫生祭很诚实。“但这是出生便无法改变的事。接受他，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储帝扬起嘴角，“你学会这点，很好。”
“好？也许并不是，我认为这是自我的妥协。相较之下公子炜更努力。”
“郡主谬赞了。”公子炜刚想再说什么云突然散开，久违的阳光穿过未来得及完全消散的云层落在地上。
莫倾熠微微抬起一点头问：“让她回来？”
这比莫生祭想象中要快上许多。明彰对情况显然是有所掌控的。“我的承诺达成，你的呢？”
“我？”莫倾熠失笑。“你以为瑞炽的身体都是从哪来的？多此一举而已，就算你不与我定下吞千针的约定。瑞炽也会利用自身去抓那不生不死的东西。”
“他会活下来。”莫生祭坚持。
“如果您非要这样肯定的承诺。当然……”莫倾熠举起左手小指。“瑞炽会活下来，直到天窗坠落的那天。”
“若那天真能到来，也算不枉此生。”
“你们真的很有意思。”莫生祭忍不住说：“明明所有人的目标都一致，但却在互相拖对方后腿。为什么？”
“因为人是这个世上最说不清的东西。你今天都不能为明天的自己做什么保证。更何况是遥远的未来呢？”保持沉默的三公子炘说。
“您认为人为何会改变，是因为时间的流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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