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吴棣终于平复了心情，但嗓音依旧低沉地开口道：“再有下次，休想见到你儿子！”
这一句话，吴棣说得不带任何情绪，即使他宽阔有力的背脊两侧肌肉因为无法压制的情绪仍在隐隐地跳动着。
“那方老板那边呢？”
丁宁似乎并没有因为吴棣的这句话而有任何慌张，反而将自己调整到了一个异常冷静的状态。
“方郝几乎没说什么，只是给我看了一段黑白录像。”
吴棣应该是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有些失态，于是缓缓深呼吸了几次，随即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皮肤如少女般吹弹可破的丁宁。
丁宁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灵魂伴侣，两人刚认识就迅速陷入了热恋，恋爱谈了两年，大三一开学就领了结婚证，大四毕业前生下了儿子方一宁。
没错，丁宁的老公、方一宁的父亲就是方郝，那个在时星大一演出时，等在后台给安夏名片的北城影视方老板。
“你知道的，方老板一直是一个宠辱不惊的生意人。”
丁宁用一种老态的仿佛历经万事的语气评价着这个曾经耳鬓厮磨、如胶似漆的伴侣。
“这就是他不愿意用寿命换取年轻容貌的原因？”
吴棣勾着嘴角，眼神戏谑地上下打量着丁宁。
“他觉得不值得。”
丁宁的脸上依旧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你为什么愿意呢？”
吴棣看破不说破，虽然目前丁宁有求于他，但毕竟曾经是时星的贵人，成年人之间最基本的能相互给面子的默契还是有的。
但不代表吴棣会一直给面子。
在这个系统研发初期，丁宁就联系上了多年未见的吴棣，原本丁宁只是询问吴棣是否有陈灵的联系方式，毕竟作为时星的生母，又是家族势力显赫的陈家的唯一继承人，丁宁想通过吴棣认识陈灵，以争取给儿子的演艺事业铺条路。
然而不幸的是，当吴棣在江南一带找到了陈灵颐养天年的老宅子时，陈灵刚过世一个月，后来又几经周折，联系上了陈灵在新家庭里生下的小女儿爱灵。
虽然爱灵是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大美女，但是她非常热爱母亲陈灵的故乡，大学毕业后，一家三口就搬回了姥爷留下的苏式大宅子。
陈灵的晚年在丈夫和女儿的陪伴下过得十分幸福，在父亲的老宅子里享受了十几年的天伦之乐，直到某天夜里，陈灵盖着温暖柔软的被子，面容安详的在睡梦中离世。
当年爱灵出生后，陈家老爷子就选择了隐居于世，直到多年前，陈灵去世，才从深山老林中出来参加女儿的葬礼，陈家虽然在娱乐圈早已没了鼎盛时期的势力，但只是帮一个和自己孙子有过交集的人铺路，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家老爷子在接到丁宁电话的当天晚上，就安排了方一宁进了当时最火爆的综艺，然而这个节目在录制期间出了意外，方一宁在进组后的第一天晚上，就因为道具故障从距离地面一百多米的高空中坠落，当场就没了呼吸。
丁宁伤心欲绝跑到吴棣面前大哭大闹，虽然她也知道这和吴棣无关，但是老年丧子之痛已经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出于愧疚，吴棣告诉了她自己计划的一部分，也就是可以让她和方老板进入b世界，但代价是在b世界里的贪念越大，时间将流逝得越快。
方郝早已过了心有所求的阶段，内心纯净毫无贪念，面对儿子的意外生亡，虽然悲痛，但也相信世间一切皆有定数，奈何磨不过丁宁的一再请求，这才答应了与她一同前往b世界。
“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要再见儿子一面。”
丁宁喉咙发紧，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曾经在丈夫面前重复无数次的决心。
“你知道的，这里虽然有着与物理世界相同的规则系统，但也只是一个用所有进入的玩家的感知力、认知力、创造力、想象力为美好依托，依赖丰富想象力铸建起来的美好世界。”
吴棣面色凝重，严肃的和面前这位身体愈发僵硬的女士强调着这个不可逾越、不可更改的规则。
与刚才不同，此刻的丁宁虽然看起来依旧冷静，但眼眸里满是喧嚣，她被一种平静的疯感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死死裹紧了。
“你之前不是说在这里一切逻辑失效？通过复杂的技术手段，可以让脑海中短暂的、虚幻的、不连续出现在物理世界的美好愿景，可以连续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随时随地不只是在b世界中呈现，甚至还有希望切入现实的物理世界？”
丁宁的双眼已经空了，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的孤寂，此时的她看上去似乎又回到了原本的年龄。
“我给方先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回去休息。”
吴棣叹了口气。
丁宁的眼眶开始发红，身体颤抖着，泪水稀稀拉拉地滴落到地板上。
“我不回去！”
“那我是不是也说过，任何没有限制的贪念终将毁灭？甚至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终将无法再回到现实的物理世界？”
吴棣转身走到冰箱前，拧开了一瓶牛奶，然后倒在玻璃杯中递给丁宁。
“可是真实世界里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闻到的饭香、味觉的刺激，不也是生物感官在大脑中的映射？和这里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是不打算回去了？”
吴棣被她说得失去了辩解的欲望，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丁宁的目光变得灼热，仿佛在一潭黑水中出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犹豫片刻，她最终还是抬起了一直下垂着的眼眸，直直地将视线投射到了吴棣的眼中。
“那你呢？研发这个系统的初心不就是为了见到时星？”
“……”
吴棣沉默了。
隔着一层玻璃，外面是灯灯和高天扬的欢声笑语，而这间办公室内的气氛，从吴棣进入起，像一根被拉住的弓弦，随时都会崩断，再加上丁宁刚才的质问，此时空气中的焦灼已到达极限，每一秒的流逝仿佛都是一个形成漩涡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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