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门忽然低声响了一下。
是风。
乔纳森收回思绪，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最下面一层。
一只蜥蜴猛地窜出来，琥珀色眼珠鼓突着，棕黄色皮肤布满斑点。
蜥蜴爬到椅子附近回身耸起肩背，死死盯着乔纳森，那双眼睛似乎有灵性。
乔纳森捂着胸口，脆弱的心脏加速跳动，让他感到晕眩。
蜥蜴伸出舌头，伴随着“咝咝”声，分岔的舌尖一闪而过。
乔纳森不再理会它，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木盒。
盒子里放着两枚假牙，牙尖还沾着淡淡的血迹。
乔纳森经常坐在小屋欣赏它们，这是他为这段奇异爱情留下的纪念品。
他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门缝外面正有一双眼睛在观察他。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乔纳森接过来。
“头儿，罗杰斯死了。”
伊莎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哦，知道了。”乔纳森说。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离开医院时他就不太对劲，医生说他吞了太多毒药，洗胃也没多大用处。”
“头儿，我想跟你见一面。”伊莎迟疑地说。
乔纳森思索着，说：“好吧，下午我在半岛咖啡等你。”
他转脸看着那两枚假牙，牙尖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下午，咖啡厅里。
伊莎低头搅动杯里的咖啡，一绺头发耷拉在额前。
“你在想什么?”乔纳森低声问。
伊莎望着窗户，外面飘起了细雨。
“我想起罗杰斯说的一句话，他说：这么久以来，我只是在窃取自己的痛苦，除此以外，我一无所有。”
乔纳森注视伊莎，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伊莎其实是非常柔弱的女人，只是她平日尽力做出的职业风格掩藏了自己的性格。
“爱情真是诡异的东西。”乔纳森喃喃道。
“说不上为什么，得知罗杰斯死了，我心里忽然有些复杂的感觉。”
伊莎喝着咖啡。
“艾丽丝和彼得死了，罗杰斯似乎也逃不掉。”
乔纳森盯着面前的咖啡。
旋转的泡沫像一只眼睛。
伊莎摇摇头，“而且，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如哭泣的宿命，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是支离破碎的萨克斯，悲情又凄凉，像是哭泣的宿命。
这让乔纳森沉入往事。
艾丽丝仿佛站在灯光背面，苍白忧郁的脸，呈现淡蓝色。
她的嘴唇很漂亮，粉红的。
“坦坦怎么样?”
伊莎换了个话题，想让气氛活跃一些。
乔纳森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坦坦很好，他时常提起你呢，他真的很喜欢你。”
“最近有点忙，都顾不上陪他玩。”
伊莎笑着说，“老大，放假吧，那些谋杀啊、自杀啊、乱七八糟的事扔到一边，把你儿子租给我两小时。”
“好啊。”
乔纳森抬腕看了看手表：“唔，今天时间还早，不如你跟我回家，坦坦见到你，一定会乐疯的。”
“哎呀，我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啊?”
伊莎激动得摇了摇椅子，惹得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
她朝乔纳森吐了吐舌头，抓起皮包，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坦坦买两本童话书，他最爱看童话。”
乔纳森呆了一下，抬手想制止，伊莎已经奔了出去。
乔纳森面前的咖啡杯有些倾斜，他感到心脏不太舒服，晃了晃脑袋。
三十分钟后，伊莎气喘吁吁跑回来：“好了，出发!”
乔纳森笑着起身，随口问道：“你给我儿子买的什么书?
“哈，精装本的《美人鱼》”
伊莎挥着手中的塑料袋。
乔纳森内心深处惶惑不安起来，却不知这不安来自哪里。
伊莎扫了他一眼，“额？你怎么了？”
乔纳森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没什么，走吧。”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变了，是一段歌曲：看不见未来和过去，分不清生死的差异，不带走喜悦或遗憾，离开这里。
回到家里，乔纳森推开门，坦坦正跪在客厅地板上，沉浸自己的游戏中。
他身边放着一只玻璃瓶，几条乌黑发亮的虫子挤在瓶里，无数细小的脚蠕动着。
乔纳森低声呼唤：“坦坦，看看谁来了?”
坦坦没有抬头，嘴角耷拉着一绺口水。
这时乔纳森看清了，坦坦在玩一只蜥蜴。
他的脑海里卷过一阵风暴。
蜥蜴看到乔纳森，耸起肩背，琥珀色眼珠鼓突着。
乔纳森突然爆发了，他扑过去，一把拎起蜥蜴，转身出了客厅。
伊莎第一次看到乔纳森出现这副神态，她站在那里，忽然感到很冷。
坦坦嘴巴一扁，发出尖利的哭叫。
伊莎急忙蹲下来安慰他。
”坦坦，看阿姨给你带的童话书。”
坦坦一把甩掉伊莎的手，哭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无数脱网的鱼在齐声高唱。
“阿姨给你讲童话故事，好不好?”
伊莎抚着坦坦的脸。
“怕……不听……”
坦坦瑟瑟发抖，浮肿的面颊变成了青灰色，这在往常是没有的。
伊莎的后背泛起一股寒意，她起身，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到乔纳森正在院里拼命砸一个东西。
他似乎发泄着无穷的仇恨。
坦坦也看到了，他忽然“嘿嘿”笑起来，用力鼓掌。
伊莎不敢往外看，抱着坦坦说：“阿姨陪你做游戏，好不好?”
“玩……游戏……”
坦坦愉快地喊，“爸爸的玩具!”
坦坦把那只玻璃瓶抓起来，瓶里的虫子更疯狂地蠕动起来。
“嘻嘻……爸爸房子里的玩具……”
坦坦说着，拧开瓶盖。
伊莎觉得那些虫子正从血管里爬过。
坦坦低声笑着，从瓶里拿出两个东西递给伊莎。
“阿姨，你看……我找的……爸爸的玩具……”
伊莎下意识松开手，那两个东西滚落在地板上，发出咯啷啷啷的声音，如同手指刮挠着木盒。
坦坦交给伊莎的，是两颗牙齿。
形状与艾丽丝脖子上的印迹完全吻合，牙尖闪着紫黑色光泽，毒液早已干枯。
艾丽丝死亡案件，罗杰斯死亡案件，彼得死亡案件的所有疑点在这一刻，走马灯似的在伊莎脑海中闪过。
她的瞳孔浮起了一层绝望的水雾。
乔纳森踉跄着，从外边走回来，身上换了一身洁白无瑕的衣物。
和杀死彼得的神秘人一模一样的衣物。
伊莎看着他，泪水从脸庞滴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么，你全明白了？”
乔纳森倚在门框上，淡淡地说。
伊莎没有说话，沉默着看着他。
“爸爸……我怕……”
坦坦感觉到屋里的异常气氛。
他丢下伊莎向乔纳森跑去，摇摇晃晃的身体随时会跌倒。
乔纳森突然滑坐在门槛上，脑袋无力地靠着门框。
“没想到，罗杰斯下的毒这么厉害，伊莎，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我死后，帮我照顾好坦坦。”
乔纳森闭起眼睛，眼睛有些湿润。
临死之前，他的脑子里充满了艾丽丝的笑容。
她真是妩媚的女人。
乔纳森一直都承认，他们曾经深深相爱。
伊莎的肩膀抽搐着，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警局总部的电话。
坦坦扑到乔纳森身上，用力摇他的肩膀。
“爸爸，醒一醒，给我讲童话故事！”
乔纳森第一次听到儿子的语调变得这么清晰有力。
但很快，清晰的话语逐渐模糊。
渐渐的，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pS：之所以用外国人名，是因为咱们伟大的中国警察不会有乔纳森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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