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皿破碎。
蝙蝠的嘶鸣声如夜枭哀啼般尖锐刺耳，吵得两个恶魔耳根生疼。
空气中弥漫的药水味，仿佛从腐烂的尸体上散发。
其散发的恶心气味，随着巨型蝙蝠挥动翅膀扇起的风，在教堂地下的空间充盈，令人闻之欲呕。
待童鸦适应嘶鸣再抬头时，先前打开的缝隙已紧密闭合。
他的面容愈发扭曲。
利爪凝聚的杂乱无章的纯黑色亡息随着他的劈砍，在面前的巨型蝙蝠胸前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爪印。
那些蝙蝠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愈加狂躁地围绕在两个恶魔身旁。
它们僵硬的表情龇牙咧嘴，不知为何没有立刻扑击。
童鸦再次挥出凌厉的一击。
离他最近的那只巨型蝙蝠脸上瞬间出现一道狭长的裂缝。
裂缝下竟露出了人类的肤色。
随着肤色的暴露，这只巨型蝙蝠才尖声痛呼。
人类的惨叫声夹杂在蝙蝠的嘶鸣中，却又与迅速愈合的“伤口”一同又淹没在蝙蝠的皮囊下。
“‘王’，您看到了吗…？”
童鸦面色凝重。
眼前的场景使他不由得再次忆起魔界那尸横遍野、却不见任何血迹的诡异画面。
他对那地方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
他僵硬地回头，希望从这位“魔界的掌管者”口中得到些许安慰。
直到现在，他都没发现陈单凌只留了“血影”跟在自己身后。
血影将童鸦拉到身后，那锯齿般的嘴部猛地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
一声“王啸”从血影口中凄厉地传出。
陈单凌借着“王啸”确认蝙蝠的数量、顺便用于震慑，出于对失踪人士的考虑，他几乎没用王息。
随着血影为确认“王啸”的效果而回头，那独属于恶魔的狞笑面容深深刻印在童鸦的脑海里。
童鸦因惧怕而后退两步，跌坐到巨型蝙蝠的脚边。
“哈啊…”
巨型蝙蝠低吼一声，继而纷纷向远离的血影身侧的童鸦猛扑撕咬。
而对于血影，它们似是唯恐避之不及。
对待童鸦这般认不清自己罪行的恶魔，血影只站到一旁，冷眼旁观一千只巨型蝙蝠将童鸦结结实实包围其中。
……
“主人。”
朽白刚刚落上天台。
“…你去医院了？”
朽白颔首：
“属下调查医院的失踪者时寻得线索，在失踪患者的病床上均有以四翼血液绘制的蝠翼图案。”
好在朽白又去了一趟那所医院，这些线索陈单凌还没来得及注意到。
“…城郊的废弃教堂地下，那一千只巨型蝙蝠该不会就是……”
陈单凌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觉得那些正是失踪的人们。
但活生生的人类会变成那种全无人类外表的怪物？他难以置信。
“蝙蝠？具体样貌如何？”
“…抱歉，我直接让你看吧。”
掌根摁上朽白的额头，陈单凌方才所见、以及现在血影所看到的景象，都呈现在朽白眼前。
由巨型蝙蝠堆积而成的黑山下，丝丝缕缕的黑色亡息从缝隙中袅袅散出，胜似幽灵。
寂静的空间中只有童鸦凄惨的叫声格外刺耳。
慢慢地，惨叫声越来越小、几乎消失不见。
陈单凌留下的血影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抬起表面上一只巨型蝙蝠的下巴。
虽然蝙蝠的面部与它通体乌黑的身躯严丝合缝，但其僵硬的表情仍然说明——
这些巨型蝙蝠面部所覆盖的，仅是一张有着蝙蝠面容的面具罢了。
它们体表的药水尚未干涸。
“主人，‘夜燕’之身所染药水，或有用焉。”
“…我试试带回来。”
陈单凌借着血影的手，让王息将药水存放起来，待召回血影时也就能取到了。
“我在同学身上留的‘东西’…也在这里？”
血影拨开层层叠叠的蝙蝠，准确找到深处的某一只蝙蝠，将它拉扯出来。
它全身溃烂，手臂透出朦胧的红光。
那正是陈单凌留在谭逸上臂内侧的临时影契。
影契明明存在，为什么没有触发？
陈单凌暂时想不了那么多。
他的血影正从蝙蝠面具的脸侧使力，但面具非但纹丝未动、面具下那属于人类的哀嚎声反而又一次传了出来。
眼看被蝙蝠皮囊禁锢其中的谭逸愈发痛苦，血影不得不暂时停手。
陈单凌望向数以千计的蝙蝠群，叹了一声。
他再一次利用巨型蝙蝠有意避开他动作的特点，为童鸦破出了一个突破口。
在把童鸦拉出来后，陈单凌愣了。
现场，血影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
童鸦的身体有七成被蝙蝠皮囊包裹，仅剩一条手臂还没受到禁锢。
他僵直不动，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那就用这家伙试试看吧。
血影拉起童鸦剩下的那条手臂，让他的指甲在面具上划开裂口。
再在愈合之前，扯下了那张狰狞的蝙蝠假面。
没了面具的束缚，童鸦猛地吸进一大口恶臭的气。
呛得他惊醒过来。
眼前的血影没有开口，倒没刚才那么恐怖了。
“您为何救我？”
血影没理他，只沉默地观察着他的状态。
“人类可真是狡猾至极！连‘夜燕’也被他们从魔界偷出来了，甚至做了改进！”
“此法，原是噬殷魔王记录的刑罚之一。‘夜燕’之法，即剥夺恶魔原有的外表的刑罚，折磨魔界中以外表优势诱杀人类为乐的恶魔、皮囊亦会使受术者的亡息失效。
“但‘夜燕’之法并不具备精神层面的效果，只会让注重外表的恶魔在清醒状态下由于无法挣脱体表丑陋的皮囊而崩溃。”
“童鸦刚才提到的‘改进’，就是在说这件事？”
陈单凌沉重地叹了一声。
血影无法说出清晰的话语，便只能又一次借着童鸦的指甲取了谭逸的血液，在谭逸身遭绘制法阵。
随着阵法完整，一道道裂缝爬上禁锢着谭逸的蝙蝠皮囊。
面具粉碎，露出谭逸因为药水的长时间浸泡而发白的脸。
而身旁，童鸦再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血影回头。
只见刚才还能够正常交流的童鸦再次被夜燕之术裹进了蝙蝠皮里。
童鸦惊叫起来，但没像其他蝙蝠那样神志不清。
这就意味着，夜燕术法只会使人类发狂。
童鸦试图再次用指甲划开面具，但这次面具愈合的速度较之前更快了，根本来不及把面具剥离面部。
他张了张嘴，却似是被扼住了咽喉。
他发现自己竟难以吐出只言片语，只能将那恳切的目光投向血影。
陈单凌也回答不了他。
血影指了指地上刚被除了蝙蝠皮的谭逸，示意童鸦带着谭逸退到墙角去。
上方刚才缝隙存在的地方突然扭曲变形。
缝隙重新出现，黑蓝色的血影硬生生地掰开缝隙，丝线状的亡息穿透上千只的蝙蝠身体。
带出的血液在蝙蝠堆的“山脚”绘制着破除夜燕之术的法阵。
法阵绘制完成，黑红色血影的指尖在图案上轻点，皮制品崩裂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蝙蝠皮囊得以粉碎。
所幸，这些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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