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大牢——
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油灯在石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晕。
顾念雪款款走到丽嫔牢房外，绣着丹凤朝阳的广袖不经意扫过冰冷的铁栏。
对面牢房里，昔日明艳动人的丽嫔此刻鬓发散乱，月白色中衣沾满污渍，唯有那双丹凤眼还残存着几分心机与狠厉。
“丽嫔娘娘，别来无恙？”
顾念雪在藤椅上落座，声音里带着三分寒暄、七分审视。
丽嫔缓缓抬头，铁锈色的灯光刺得她瞳孔骤缩。
“顾念雪？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嘛？”丽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她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恍若春日绽放的白梅，美得疏离又危险。
“本宫没兴趣关心一个将死之人的落魄。” 她抬起眼，目光如淬了毒的银针般精准刺向丽嫔，“倒是你身上藏着的秘密，比你的狼狈模样有趣得多。”
丽嫔嗤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有话直说，想让我死，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想死？可惜你还不能死。”顾念雪轻笑出声，声音甜腻得像裹着砒霜的蜜糖。
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琉璃瓶，莹蓝液体在瓶中诡异地流转，倒映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你的好儿子还没自投罗网，现在杀了你，这出好戏可就少了最精彩的戏码。”
丽嫔瞳孔猛地收缩，琉璃瓶折射的幽光里，她盯着瓶中诡谲流转的液体，脖颈青筋突突跳动：
“你想对璟瑞做什么？是要对本宫下毒以此来要挟璟瑞嘛？”
“要挟？嘁！丽嫔娘娘，你对自己的宝贝儿子实在是太不了解了。”顾念雪扶了扶发髻上的鎏金步摇，冷光在丽嫔惊恐的瞳孔里碎成万千寒芒：“他若在乎你的生死，就不会到现在都无动于衷，只想着举兵谋反——”
丽嫔呼吸一滞，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算了，反正结局早已注定。晚些知道，或许对你来说，也算是最后的恩赐。”
“顾念雪！”
丽嫔突然暴起，直接冲向牢门，伸手想要抓住面前之人，“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犯不着在这儿多费口舌！”
“杀人多无趣。” 顾念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况且，本宫是太子妃，倘若真要杀一个人，何必亲自动手呢？”
她将琉璃瓶在掌心抛接，液体晃出妖异的弧线，
“本宫要知道你身上所有的秘密，而这便是能让你说实话的药，说起来，还是你的一位故人所赠。”
“故人？” 丽嫔的呼吸骤然急促，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莫桑的面容，“你说的是莫桑？果然，你早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
“莫桑？” 顾念雪指尖摩挲着瓶口，语气轻飘飘的，“这世上已经没有莫桑这个人了。”
丽嫔如遭雷击，整个人踉跄着跌坐在地：
“不可能！你不可能杀得了他……”
顾念雪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彷徨的面孔，
“从他给阿煜下蛊那天起，我就没想让他活在这世上。”
她的影子笼罩在丽嫔蜷缩的身躯之上，
“你不也想他死嘛？莫桑说你交给他的藏宝图也是被动了手脚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你供了出来，”幽光掠过她勾起的嘴角，“狗咬狗一嘴毛，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即，顾念雪朝身后的蓝雨使了个眼色，
蓝雨立即接过琉璃瓶，上前打开牢笼，捏住丽嫔的下巴强行灌下药水。
丽嫔挣扎着呛咳起来，透明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痕迹。
片刻后，她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放大，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顾念雪微微前倾，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说说看，你一个江湖女子，毫无背景，是如何入宫为妃的？”
丽嫔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我本是五毒盟五阶长老，因私炼禁药被师傅废去武功逐出师门，那年大雪夜，我被仇家追杀重伤，在破庙中昏迷，是荣亲王救了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又突然拔高，“他说我生得美貌又擅用毒，是颗好棋子！他教我琴棋书画，将我培养成大家闺秀······ 又趁着选秀把我送进宫！”
顾念雪眼神一凛，继续问道：
“你与凌贵妃之间是何关系？”
丽嫔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泥沼：
“凌贵妃家世显赫，又得皇上圣宠，有一次，我被一个答应欺凌，便下毒杀了她，却被凌贵妃的人发现，事后她找人调查我，发现我是荣亲王府的人，一面要挟我，一面又允诺保我恩宠不断，只需我替她铲除宫中异己······ 我有孕时，她本要我打掉孩子，可后来却突然转变态度······”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声音充满绝望，
“在这宫里，没了恩宠就活不下去，唯有抱紧她这棵大树，我和孩子才能平安，皇上与荣亲王虽是兄弟，表面上兄友弟恭，却互相忌惮，若被皇上知晓我是荣亲王府的人，必不会留我和孩子······我可以死，可孩子是无辜的······”
顾念雪垂眸，心中渐渐明了，怕是凌贵妃故意默许丽嫔有孕，这般，便能更轻易地拿捏她为自己做事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于宫外十年，都在做什么？”顾念雪心底翻涌着近乎笃定的预判，荣亲王怎会放任这枚淬毒棋子蒙尘？
“训练死士······静安寺山脚的云栖村······”
随着丽嫔说出的惊天秘密，顾念雪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村落全都是死士？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出现的唐傲手持铜铃，铃声轻响间，丽嫔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瘫倒在地。
他看着昔日的徒弟，眼中满是失望。
顾念雪走到唐傲身边，行了一礼：
“多谢师傅相助。若不是您的催眠术，怕是很难从她口中听到这些。”
唐傲收起铜铃，没好气地说：
“别忘了答应为师的桂花酥山。这牢里的味道可真难闻，下次再让我来这种地方，可得多准备些好酒好菜。”
“遵命。” 顾念雪忍不住笑了。
看着唐傲离去的背影，顾念雪的思绪渐渐清晰。
她将丽嫔的供词与前世记忆反复对照，终于撕开了那层蒙在真相上的薄纱 ——
荣亲王为何不惧丽嫔倒戈？
凌贵妃又怎会对这枚足以扳倒政敌的棋子轻拿轻放？
静安寺十年岁月，以他们的手段，要让一个失宠妃嫔 “意外身亡” ，不过是碾死蝼蚁般简单。
除非，丽嫔本就是荣亲王亲手送到凌贵妃手里的杀手锏！
这样想来，荣亲王对宫里的事了如指掌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而凌贵妃坐山观虎斗，看着太子与萧璟瑞鹬蚌相争，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是了！
荣亲王便是她凌贵妃的矛与盾！
“太子妃，人已经晕过去了。”蓝雨的耳语惊破死寂。
“着人给萧璟瑞递个消息，就说丽嫔娘娘受不住宗人府的酷刑，现下已人事不省。言辞越凄厉越好。”
丽嫔该死，萧璟瑞更该死！
“另外，速让人前往云栖村暗中查探，事无巨细，记住，不得打草惊蛇。”
“是！”蓝雨颔首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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