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息了两天，嘉禾就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时不时就跟茯苓一块儿出去逛一逛。
最近她都在街上寻摸好位置的商铺，准备在这边也开一家首饰铺子，不然都城的日子也太无聊了。
陈韵文前两年在都城成了亲，现在儿子都快两岁了，宁元禧也不好再跑去找她，只是偶尔陈韵文才有时间，带着小孩儿出来跟她聚一聚。
宁元禧毕竟也这么大了，每次出去聚个会什么的碰上这个太太那个夫人的，总免不了有人给她介绍谁家好二郎，她都怕了那些场合了，后来那些聚会也不常去了。
宁元禧这头自己忙自己的，计一舟在家还没休息够，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每天就在炕上睡够了再起来陪一陪三只黑。
宁元昭是这个家里最没得空闲的人，在家也没待多久，就急匆匆去面见了新帝。
紫宸殿内，香烟袅袅。
宁元昭跪伏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轻触地面。
十二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座他年轻时无数次出入的宫殿。
“臣，宁元昭，叩见陛下。”
十年前离京时，面前这人还是太子，他还曾经给太子讲过一次《诗经》。
“宁爱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比十年前更加沉稳有力。
宁元昭缓缓起身，垂首而立，目光始终保持在适当的位置，不敢直视天颜。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宁元昭依言抬头，看见龙椅上的皇帝正凝视着他。
皇帝虽然登基时间晚，但年岁也就跟他差不多大，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眼中既有帝王的锐利，又有一丝见到故人的温和。
“黑了，瘦了，眼角也有了皱纹。”皇帝轻叹，“记得当年爱卿为朕讲《诗经》，风度翩翩，如今却已满面风霜。”
“臣在地方十年，风吹日晒，自然不比当年在都城时安逸。”
“安逸？”皇帝微微一笑，“当年你可不安逸，在翰林院都没闲着，自己牵头修了好几本书。”
宁元昭心中一暖，没想到皇帝还记得这些。
“赐座。”皇帝挥手，内侍连忙搬来锦凳。
宁元昭谢恩后侧身坐下，这才注意到殿中还有一人。
他的老师，当朝首辅崔阁老，一直静立一旁，含笑看着他。
“老师。”宁元昭连忙又要起身行礼，被崔洛摆手制止。
“清晏，不必多礼。陛下面前，只论君臣。”
皇帝笑道：“今日殿中无外人，你们师徒不必拘礼，宁爱卿，说说你这十年的成果吧。朕接到奏报，你在寮南十年，修堤八百余里，开渠数十条，使百万亩旱地得灌，可有虚报？”
宁元昭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由内侍转呈皇帝。
“陛下，这是臣十年来的详细记录，每一处工程的位置、长度、用工、耗资、效益，均有记载，寮南原本三年两旱，年年内涝，如今旱涝保收，去岁粮食产量已是十年前的二倍有余。”
皇帝翻阅着册子，眼中闪过赞许：“好，好！这些年朝廷也没往寮南拨多少钱，你辛苦了，去年户部核查，你处每修一里堤坝，花费只有别处的七成，而质量却更为坚固，这是如何做到的？”
宁元昭微微躬身：“回陛下，无他，唯‘亲身’二字而已。臣亲自勘察地形，亲自监督工程，亲自验收质量，银两不经过层层盘剥，直接发到工头手中，设计不拘泥于成法，而是因地制宜。”
“哦？说说你是如何不拘成法的。”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臣在芜江两岸，原定要绕山开渠，耗资巨大，臣观察山势后，决定凿山为渠，省银十万两，且渠道缩短二十里，水流更急，反而利于冲刷淤泥。”
崔洛此时插话：“清晏，你这一凿，可是惊动了工部，说是破坏了古制啊。”
宁元昭坦然道：“老师，古制也是人所创。若一味守旧，何来进步？《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治国如此，治水亦然。”
“说得好！”皇帝眼中一亮，忽然道：“崔阁老，你年事已高，多次向朕请辞，朕一直未准。今日，你觉得宁爱卿可能接替你的位置？”
这话一出，宁元昭震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崔洛缓缓道：“陛下，清晏才能卓着，忠心可鉴，他不仅清廉，更有实绩。十年如一日，埋头苦干，不结党，不营私，不慕虚名，首辅之位，他当得。”
宁元昭急忙跪地：“陛下，臣万万不敢当！首辅之位，非臣所能胜任。”
皇帝起身，走下龙榻，亲手扶起宁元昭：“非你能胜任？朕看满朝文武，无人比你更合适！”
崔洛躬身：“陛下明察。”
“陛下，”宁元昭惶恐，“臣……臣只知治水，不知朝政。”
皇帝直视他的眼睛：“治水与治国，有何不同？皆是疏通阻滞，因势利导，兴利除害。你在寮南，不就是将一个水患频仍之地，变成了鱼米之乡吗？”
崔洛忽然笑了：“清晏，陛下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这些年来，老夫观察你在寮南的作为，不仅治水有方，更难得的是懂得调和各方，使官民一心，这难道不是为相之道吗？”
宁元昭看着老师花白的头发，再看看皇帝期待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皇帝走回御案，取出一卷黄绫：“这道旨意，朕已准备了三个月，崔阁老半年前就递了辞呈，朕一直压着，就是在等你回都城。”
宁元昭再次跪倒：“陛下，臣何德何能……”
“你的德能，寮南的百万亩良田可以做证，数十万百姓可以做证。”皇帝郑重道：“宁元昭听旨！”
“臣在。”
“即日起，加封你为文礼殿大学士，入阁为首辅，接替崔洛之职。”
宁元昭叩首：“臣，领旨谢恩。”
内侍接过圣旨，正式交付宁元昭手中。
这一刻，他正式成为了大庆的首辅。
皇帝满意地点头：“今日就到这里吧，崔先生，你陪宁爱卿去内阁熟悉一下环境，明日正式交接。”
“老臣遵旨。”
二人行礼告退，正要退出殿外，皇帝忽然又道：“宁爱卿。”
“臣在。”
“你可知朕为何坚持让你接任首辅？”
宁元昭躬身：“请陛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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