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的春天,雨总是来得细密绵长。
如牛毛般的雨丝无声地洒落,浸润着这座正在努力从战火中复苏的城池。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萌发的气息,带着一丝凉意。
城东柳家别院的书房里,窗户半开着,任由湿润微凉的风裹挟着雨意拂进来,吹散了屋内的墨香与暖意。
柳叶一身素色宽袍,立于宽大的书案后,正悬腕提笔,神情专注地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缓缓移动。
墨迹淋漓,铁画银钩,一个个筋骨铮铮的楷字在他笔下流淌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好好练字了,当年在长安为了忙活科举的事情也曾苦练过,后来忙于俗务便荒废了。
如今有了褚彦甫这个得力的跟班,许多琐碎杂务都被处理得井井有条,竟真让他挤出不少空闲时间。
他决心下番苦功,把自己的书法更上一层楼。
书案一角,穿着鹅黄色小袄的小囡囡正襟危坐,两只小手扒着桌沿,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专注。
她似乎能感受到父亲身上那股沉静专注的气场,不吵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囡囡,看。”
柳叶写完一行,暂时搁笔,指着纸上的字,声音温和。
“这个字念安,平安的安,上面一个宝盖头,像不像一个小房子?下面一个女字...”
小囡囡顺着父亲的手指看过去,小嘴微微张着,发出一个模糊的音。
“安...?”
柳叶笑了,又指着旁边一个字。
“这个念宁,安宁的宁。”
“宁...”小囡囡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想要去碰纸上未干的墨迹。
“哎,小心。”
柳叶眼疾手快地握住女儿的小手,轻轻拿开。
“墨还没干,囡囡看看就好。”
他尝试着又教了她几个简单的字,她都能跟着模糊地念出来,目光追随着笔画,眼神亮晶晶的。
柳叶看着女儿那充满求知欲的小脸,忍不住开心的笑了。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许颦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许颦如今在柳家帮着李青竹打理内务,俨然是半个管家。
她穿着素净的衣裙,举止利落大方。
“柳叔叔...”
许颦声音清脆,带着笑意。
“热水备好了,我带小囡囡去洗个澡吧?玩了一下午了。”
她放下托盘,里面是几样精巧的点心和一杯新沏的热茶。
小囡囡看到许颦,立刻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颦姐姐,洗澡...”
柳叶放下笔,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去吧,听颦姐姐的话。”
“嗯!”
小囡囡用力点头,被许颦抱起来时,还不忘回头朝柳叶挥挥小手。
“爹爹,写字...”
看着女儿被抱走,柳叶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温热,驱散了雨天的微寒。
他重新提笔,收敛心神,再次沉浸到笔走龙蛇的节奏中。
窗外细雨沙沙,室内只有墨笔划过宣纸的细微声响,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再次被轻轻叩响。
“进来。”
柳叶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笔下最后一个字的收锋。
褚彦甫推门而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见柳叶正在凝神写字,便屏息静立,不敢打扰。
直到柳叶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搁下狼毫,他才上前一步,恭敬地呈上那卷纸。
“大东家,这是接下来十日竹叶轩在辽东城,各主要产业开业的剪彩仪式安排表。”
“登科楼主楼,商行总铺,城北货栈中心,城南新设的织造工坊...都在其中。”
“各位掌柜都希望您能亲临现场,提振士气。”
褚彦甫的声音清晰平稳,条理分明,显然已经提前梳理过信息。
柳叶接过表格,展开扫视。
上面详细列明了时间、地点、负责人、产业规模等等信息。
他拿起案头备好的朱笔,目光快速掠过。
对于登科楼主楼和商行总铺,他提笔在旁边画了个醒目的勾。
城北大型货栈中心连接着水陆转运,也勾上了。
至于城南的织造工坊和一些规模稍小的新开店铺,他则直接略过,或用笔轻轻划了道横线。
“这几个我去一趟即可。”
柳叶将表格递还给褚彦甫。
“其余的,你代我传话,让各掌柜用心经营便是。”
“剪彩不过是个形式,关键在后续的经营,告诉他们,把心思多放在产品质量、店铺管理和客户口碑上。”
“是,大东家。”
褚彦甫接过表格,小心收好。
他站在原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大东家,还有一事。”
“嗯?”
柳叶正拿起茶杯,闻言抬眼看向他。
褚彦甫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声道:“今日收到家母来信,信中提到家父极有可能会来到辽东。”
“嗯?”
柳叶的动作顿住了,茶杯停在唇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他来辽东做什么?”
褚遂良作为坚定的反战派,清流领袖,怎么会主动跑到这刚刚经历战火,百废待兴的辽东前线来?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褚彦甫连忙解释:“家母信中提及,陛下有旨意,大军每攻克一地,需尽快选派官员安抚地方、重建秩序、任命属吏……”
“军中武将不擅此道,后方需派遣得力文官随行,此事,由监国太子殿下负责选派...太子殿下点选了家父。”
柳叶听完,缓缓将茶杯放下,脸上那丝讶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的神情。
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目光望向窗外细密的雨帘,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褚遂良来辽东做安抚使...
...
辽东城的细雨刚停歇不久,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泥土的气息,街面上的喧嚣似乎比往日更盛几分,各种消息随着商旅和信使飞快地传递着。
前线军报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朝廷大军在短暂受挫于白岩城后,终于以雷霆之势将其攻克,紧接着,兵锋毫不停歇,已如滚滚洪流般兵临高句丽另一座重镇,盖牟城下!
高句丽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那座曾经被视为天堑的白岩城,终究没能阻挡住大唐的铁蹄,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平壤蔓延,高建武的调兵遣将显得更加仓促而混乱。
与此同时,从东北方向传来的消息则带着一股血腥的沉重,渊盖苏文率领的新罗、百济联军,在进攻达忽城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烈抵抗。
那座高句丽北部雄城,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将联军的锐气和兵力一点点消磨掉。
损失惨重的消息传回辽东城时,让一些了解内情的人暗自摇头。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然而,这惨重的损失并非毫无价值。
它像一根坚韧的钉子,死死地钉在高句丽的北部,迫使高建武不得不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中,持续分兵北上支援达忽城,大大缓解了正面唐军主力的压力。
渊盖苏文和他的盟友们,正以自身的鲜血,为大唐的东征之路扫除着侧翼的障碍。
更令人振奋的是海上的消息。
薛万彻与张亮统领的庞大水师,已悄然抵达辽东半岛的最南端,兵锋直指高句丽西南海上门户,卑沙城!
这座囤积着大量粮草、连接新罗百济的海港城市一旦被攻破,高句丽的腹地将彻底暴露在唐军的兵锋之下,其与新罗百济的海上联系也将被彻底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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