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沈城浸在墨色里，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波痕。瑶瑶蜷在副驾上，指尖在起雾的车窗画着蝴蝶，呵出的白气里漏出半句：\"徐山伯...莫心焦...\"带着睡意的唱词裹在雨声里。
\"梁兄送你过小桥。\"我接上下一句，尾音被她的轻笑撞碎。红灯亮起时，她倾身调高空调，发梢扫过我握方向盘的手背，白茶香混着雨汽氤氲开来。
车驶入南子四季酒店地库，感应灯逐盏亮起。保安小跑着递来工作证：\"老师们先用餐，更衣室在b区。\"
瑶瑶接过证件时颔首致意，转身却踮脚把证件挂上我脖颈：\"徐子墨，敢弄丢就睡一个月沙发。\"冰凉的卡片贴到心口，她指尖在衣领内划过，留下滚烫的印记。
\"谨遵娘子懿旨。\"我笑着拎起装戏服的檀木箱。她立刻竖起食指抵唇，眼风扫过远处候场的记者团。
餐厅落地窗外，雨幕中的南湖像未磨的铜镜。青瓷碗里的藕粉圆子浮着金桂，瑶瑶忽然用银勺轻敲碗沿，琥珀糖浆在碗心漾出涟漪：\"子墨，这个好吃，回去我也试试做这个。\"她指尖点着糖桂花瓣，水红指甲映着瓷光。
我舀起圆子喂到她唇边：\"行啊，今日演罢，你我婚假半月，娘子日日做与我吃可好？\"
\"谁应你了？\"她含住圆子瞪我，腮帮鼓起像偷食的松鼠。
更衣室地暖烘着沉水香。我单膝跪地系透明雨靴绑带，她缎裤下露出纤细的脚踝，当年练功留下的淡疤若隐若现。
\"那年综艺...\"她脚尖轻点我膝盖，雨靴上溅着的红泥像落梅，\"你也是这样跪着系救生带，摄像大哥笑你像求婚。\"镜前灯骤亮，她纶巾下的几缕散发被我勾回耳后，陆云姐却突然掀帘闯入：\"小祖宗们准备走啦！\"
大巴启动的震动中，王老师举着梳子冲来：\"最后检查头面！\"雨珠在车窗上蜿蜒如泪痕。瑶瑶突然捏住我袖口，指尖冰凉，我回握住。
车过锁澜桥，雷峰塔在雨雾中显形。九曲回廊悬在烟波里，百柄油纸伞在廊顶旋转，甩出的水珠凝成《梁祝》戏文：\"草桥结拜\"、\"十八相送\"，字字剔透地坠入湖心。
候场区玻璃地板下，锦鲤衔着灯珠游弋。瑶瑶褪下雨靴换戏鞋，缎面上金线绣的蝶沾了湿气，振翅欲飞。她忽然勾住我腰间玉带：\"低头。\"微凉的指尖掠过耳际，将我的冠帽扶正。
礼宾号角破雨而来。执扇踏上回廊的刹那，水晶帘骤响泛音。
栈道两侧莲花次第绽放，登舟时我伸手相扶，瑶瑶提着戏服稳步上了甲板，水面便绽开环状雨花。
瑶瑶转腕展扇，蝶恋花纹在雨中流光溢彩。我凝视这淡妆浓抹的眼角。
琵琶轮指如急雨。我们执扇相对而立，船身轻旋间，折扇斜指雷峰塔。我会意后踏步上前虚扶她腰肢，唱词随动作流转，她顺势后仰。
终曲时细雨初歇。瑶瑶执扇遮面，眼波从扇骨上方投来，恰如初见时我躲在幕布后偷看的师姐。
雷峰塔顶掠过白鹭的湿羽。千年烟雨为幕，我们终将在这湖心，把中国的相思唱给世界听。
表演结束时，外宾们正从回廊走进宾馆。我和瑶瑶仍立在舟上，雨水顺着鬓角往下淌。远远望见陆云姐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踩着水中的暗桩向我们走来。
\"接着！\"陆云姐将两把文创伞抛过来。瑶瑶抬手接住，伞面\"唰\"地展开，积存的雨水哗啦浇了我一脸。
我俩各自撑开伞，一手持伞，一手叉腰看着陆云姐笑：\"看，落汤鸡！\"
陆云姐举着手机直摇头：\"你俩浑身都被打湿了。\"
回到长廊，我们换上提前备好的雨靴。瑶瑶弯腰解戏靴系带时，发梢的水珠滴在木地板上。我帮她扶着伞，看她把戏靴拎在手里。
现在，我们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戏靴，往酒店方向走去。陆云姐跟在后面，手机镜头对着我们：\"捞了两条鱼，看这个造型。\"
听见她的声音，我和瑶瑶同时转身。瑶瑶抬起脚，展示她沾满水珠的雨靴，冲镜头眨眨眼：\"我俩去捞鱼了。\"
陆云姐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镜头里是我们湿漉漉却灿烂的笑脸。
更衣室的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瑶瑶正拧着戏服下摆的水，珍珠白的绸缎在她指间滴答作响。\"第一次在水上淋着雨演，\"她抖开湿漉漉的戏服，\"这料子怕是要废了。\"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陆云姐变戏法似的掏出烘干机，插头\"啪\"地插进插座，\"团里早备着预案呢！\"暖风轰然响起。
丹妮姐倚着化妆台挑眉：\"小云啊，今天现场如何？\"话音未落，陆云姐在一旁笑道双手比划着：\"芳华出品必属精品！\"她模仿着外宾夸张的表情，\"那位法国文化参赞全程这个表情——\"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o型。
\"最绝的是两人相送那段，\"陆云姐突然抓住瑶瑶的手腕，\"雨帘里你俩转身，水晶帘叮咚响的时候，她另一只手搭在瑶瑶肩上，\"我老铁两口子厉害的呀！\"
瑶瑶耳尖泛红，正往毛衣里钻的脑袋卡在半途。我帮她扯平衣领，指腹蹭到她后颈未卸净的金粉。镜中映着我们斑驳的残妆——她眉梢的斜红晕成晚霞，我额间的油彩化开如远山。
\"别动。\"我突然按住她肩膀。她发间有粒水晶珠子将坠未坠，恰似今晨雷峰塔尖的雨露。我伸手摘去。
推开麦当劳玻璃门的瞬间，暖融融的炸鸡香气扑面而来。
\"三位要点什么？\"收银台后的小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瑶瑶还未卸净的戏妆。陆云姐已经掏出手机：\"十对麦辣鸡翅，两份大薯，三杯可乐——\"
\"我要鳕鱼堡去酱。\"瑶瑶突然插话，声音还带着舞台上的清亮，惹得旁边几桌顾客都回头张望。她下意识往我身后躲了躲，手指揪住我衣角。
餐盘刚放下，陆云姐就迫不及待抓起鸡翅大啃一口，酱料蹭到脸颊也浑然不觉。瑶瑶小口啜饮着可乐，残存的金粉在吸管上留下细碎闪光。我饿得顾不上说话，两口就吞下一个汉堡。
\"慢点吃！\"瑶瑶抽出纸巾按在我嘴角，力道大得像是要擦掉一层皮。她自己的鳕鱼堡才咬了两口。
陆云姐咬下一大口麦辣鸡翅，辣得直吸鼻子，突然拍桌道：\"对了！婚礼的事跟你们商量——
\"她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亚运会期间咱们轮班制，没排演的姐妹都去帮你们张罗。\"
瑶瑶正小口啜饮的可乐突然呛住，咳嗽间唇边的芝麻粒簌簌往下掉。
我忙拍她后背，触到她蝴蝶骨在薄毛衣下轻颤。她缓过气来，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这...这太麻烦大家了...\"
\"麻烦啥！\"陆云姐摆摆手，\"团里都安排好了，你们专心准备演出就行。\"她突然压低声音，\"那边需要帮忙尽管说。\"
我正啃着的鸡翅突然不香了。瑶瑶在桌下猛踩我脚，脸上却绷着端庄表情：\"小云，我们...\"
\"哎呀急什么。\"陆云姐把辣翅往我们面前一推，\"先吃饱！\"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等亚运会这边忙完，大家再一起商量细节。\"
玻璃窗外，雷峰塔的轮廓渐渐亮起灯火。我们三人的倒影映在窗上——陆云姐眉飞色舞地比划着，瑶瑶小口啃着汉堡，我正偷偷把她盘里的薯条往自己这边拨。这一刻的平凡温暖，比任何掌声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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