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至，寒风凛冽，然而萧府内外却是红烛高照，灯火通明，映得满院子喜庆非凡。朱红色的纱幔高高悬挂，金丝绣凤的绸缎自门楣垂落，宾客穿梭其间，仿若盛世繁华。
尽管这桩婚事已成定局，世家勋贵之中却仍有许多窃窃私语。萧长瑜贵为将军，声名赫赫，本应娶一门当户对的千金闺秀，而顾明书，出身戏班，虽才华横溢，却终究身份低微。而且还是个男子，成何体统？怎堪为萧府主母？
宾客中，几位官家夫人低声议论。
“听闻将军为此人几次忤逆家族，今日竟大排场地迎娶，实在是……”
“罢了，男人嘛，总有执迷不悟的时候。等将军日后幡然醒悟，恐怕此人早已失宠。”
议论声虽低，但终究入了旁人耳中。
此刻，萧府的正堂之内，萧羿与夫人曹氏端坐主位，神情各异。萧羿手持茶盏，神色淡漠，叹息一声，道：“罢了，今日之事已成定局，既然长瑜执意如此，我们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日后……再给他过继个儿子，也算是替萧家留一条后路。”
曹氏目光幽深，缓缓道：“老爷说得是。只愿他此生不会悔恨。”
两人对视，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萧府后院，阿苏尔静静地站在廊下，望着府内满堂红色的装饰，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将心思掩藏得极好，然今日看到这般场景，才知心头那块隐隐作痛的伤口，从未愈合。
他的身侧，燕子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阿苏尔，将军今日大婚，你怎地这般闷闷不乐？”
阿苏尔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我只是……有些恍惚罢了。没想到突然日子就到了，真快啊。”
燕子坞瞧着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该知道，将军心意已决。你再如何不舍，也终究……”
阿苏尔垂眸，轻声道：“我知道，我怎会不知？只是……以后将军有了家室，恐怕连在他身侧听命的机会都要少了吧。”
燕子坞默然。
良久，阿苏尔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算了，今日是将军的好日子，不该说这些。”
前厅之中，萧辰曜与长冥正忙得不可开交。
萧辰曜虽年纪尚轻，但这些日子在军营历练，已隐隐透出几分军人的刚毅。他忙着招待宾客，又指挥下人布置婚宴，额角渗出汗水。
长冥看着他，笑道：“二哥，怎的这般劳心？莫不是替大哥操碎了心？”
萧辰曜瞪了他一眼，道：“这可是咱大哥的终身大事，岂能怠慢？”
长冥调侃道：“是是是，你比大哥还紧张。可惜啊，今日这桩婚事，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萧辰曜脸色一沉，低声道：“笑话？笑话又如何？大哥一生戎马，守护这江山百姓，如今不过是娶自己心仪之人，也要被人指指点点？他们又有何资格？”
长冥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二哥倒是义愤填膺。”
萧辰曜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继续忙碌起来。
府外，萧长瑜已骑上高头大马，身后一众随从紧随其后，直奔明华园而去。
今日的他，一袭朱红喜服，暗纹缎锦，腰间黑玉镶嵌朱兰，衬得整个人更显尊贵。眉宇间虽仍带几分清冷，但那双黑眸却难掩期待与深情。
李庭站在一旁，看着他，低声道：“将军，恭喜。”
萧长瑜微微颔首，目光望向前方，沉声道：“走吧。”
这一刻，他心无旁骛，眼中唯有一个方向——明华园。
明华园内张灯结彩，红绸飘扬，整个园子洋溢着一片喜庆之色。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院墙，雕花窗棂上也贴着鸳鸯成对的剪纸，映着今日的阳光，越发显得温馨吉祥。
顾明书站在镜前，身上穿着一袭绣有兰花暗纹的喜服，衣襟上镶着精致的金丝滚边，腰间系着一条同色丝带，整个人清俊绝尘，如一株风中玉兰，风姿绰约。镜中人眉目如画，唇色微红，既有几分俊美无俦的温润，又添了些许红衣加身的喜庆。他低垂着眼睫，轻轻抚了抚衣襟，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顾锦玉站在一旁，看着弟弟被打扮得如此俊美，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忍不住调侃道：“明书，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这身喜服，可真真是绝美得很！若是长瑜看见了，恐怕连眼都不眨，就想把你抢回去了。”
顾明书闻言，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羞赧，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他缓缓抬眸，看向顾锦玉，眼中满是感激：“姐姐，今日之事，劳你费心良多。你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我，今日我出嫁了，你可莫要太过伤感。”
顾锦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为顾明书整理了一下发冠上的红玉流苏，柔声道：“傻弟弟，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伤感？你能寻得一心人，携手共度此生，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虽说外人有诸多议论，可只要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
顾明书听得此言，心中暖意更甚，眼眶微微泛红，轻声道：“姐姐，你放心，我与长瑜成亲之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彼此，也会敬孝长瑜的父母，绝不会让你操心。你一生为我奔波劳碌，如今我成了家，往后你若有任何难处，尽管来找我。”
顾锦玉闻言，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红了眼眶，伸手轻轻拍了拍顾明书的肩膀：“好，好，有你这句话，姐姐心里便踏实了。”
说罢，顾明书缓缓跪下，向着顾锦玉磕了三个响头，语气郑重：“姐姐，今日你便代替父母受我这一拜。父母在天之灵，若知我今日得良人相伴，也定会欣慰。”
顾锦玉赶忙将他扶起，声音微颤：“好弟弟，快些起来，莫要行此大礼。你能得偿所愿，姐姐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相拥而泣，场面温馨动人。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哎呀，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明书，怎的哭起来了？这可不吉利！”
话音未落，徐秋林已大步走进屋中，满脸笑意地看着二人。他今日也换了一身崭新的绣袍，眉眼间满是喜气。他见顾明书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不禁笑道：“新郎官，莫不是舍不得娘家了？今日可是你风光出嫁的日子，可不能哭哭啼啼的，免得让长瑜哥哥笑话了。”
顾明书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袖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整了整衣襟，低声道：“我并非难过，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徐秋林看着他那副清冷俊雅的模样，不由得啧啧称奇：“明书，你这身喜服穿得可真是好看！若非知晓你是男儿之身，我还真要误以为是哪家仙子下凡，恐怕长瑜哥哥一见你，魂都得被你勾走。”
顾明书听得脸上微微一红，嗔道：“你又来取笑于我！”
徐秋林哈哈一笑，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不过你可要做好准备，长瑜哥哥马上就要到了！你这会儿还敢不敢反悔？”
顾明书闻言，心中一震，握紧了袖中的手帕，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坚定：“我既已答应，又怎会反悔？我与长瑜，便是天定姻缘。”
徐秋林见他神情如此坚定，心下甚慰，点头道：“如此便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安心待着，等着长瑜哥哥来迎你便是。”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院中传来一阵欢腾的喧闹——
“迎亲的队伍到了！将军来了！”
屋内众人听得此言，皆是一愣，随即露出笑意。顾明书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轻轻握住袖口，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眼中的欢喜展露无疑。
红绸漫天，爆竹齐鸣，良缘已定，今日过后，他与萧长瑜，便真正结为连理，再无分别。
门外，迎亲队伍已至，喜乐奏响，萧长瑜一身红衣，跨马而来，目光沉稳，深深望向明华园内，那一袭兰花喜服的身影。
今日之后，携手共度，生死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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