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曹寅一眼，
“曹大人这么心急的想把孤带出这织造局，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曹大人不想让孤看见？”
曹寅眉心跳了跳，忙躬身回道，
“太子爷说笑了，这里可是织造局，能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
胤礽嗤笑一声，
“曹大人说的，最好都是真的，否则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他说完，抬脚朝织造局外头走，曹寅蹙着眉咂摸着他那几句话，没有立刻追上胤礽的脚步。
然而他刚回过神，想追出去的时候，就瞧见原本该守在门外的侍卫，都被太子带了进来。
胤礽回来挥挥手，侍卫们将曹寅与其余来陪同的属官团团围住，
“今日爷就待在这织造局里头，至于你们，老老实实待在门房里头，等爷问完话，你们再出来吧。”
什么？！
曹寅脸上一片空白。
这是要软禁他们啊！
在被侍卫推搡着往门房去的时候，曹寅终于回过神，他连忙朝胤礽表达自己的不满，
“太子殿下，这不合规矩！”
他边喊，边疯狂地向内务府副总管使眼色。
胤礽并不搭理他，继续带着胤祺往里头走。
额尔赫见状，硬着头皮拦住了胤礽，
“太子殿下，这里是织造局，曹大人身为江宁织造，理应陪同您视察，您将曹大人关起来恐怕不合规矩。”
胤礽停下脚步看向他，眸色染了几分冰寒，
“规矩？规矩是你定的？你告诉孤，哪条规矩定了皇子视察需要当地官员陪同？”
“这…… ”
额尔赫嗫嚅片刻，辩解道，
“就算您不需要曹大人陪同，也不能将他关起来吧？软禁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还软禁，还重罪，啧……”
胤礽看向额尔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副总管大人似乎忘了皇阿玛将这件事交给孤的时候，说了什么吧？”
额尔赫一愣，随即想起来了那日，皇上说的话——
“朕将此事全权交于你手，若是有法子解决问题，不用顾忌太多，有谁胆敢阻拦，朕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利。”
额尔赫脸色一阵变幻。
“想起来了吗？没想起来孤再给你点时间？”
胤礽满是嘲讽的瞥了一眼曹寅，随即叫侍卫们一并将额尔赫带走。
额尔赫此时才有些恐慌，
“太子殿下！奴才是皇上派来协助您办差的，您不能……”
“聒噪！”
侍卫们闻言，直接上手捂了几人的嘴，把人拖着往门房出走。
解决了身边的眼睛，胤礽接着往织造局内部走，胤祺迅速跟上，但心里总有些不大踏实。
忍了片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二哥，这是不是不大好？如果曹寅他真的没什么问题，那他日后肯定会弹劾你的。”
“弹劾二哥的那么多，也不差他一个。”
胤礽不以为意，走到浆洗布料的地方，直接拉住一个年岁稍大的妇人，脸色和缓的问道，
“老人家，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那妇人见到几人的衣着，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摆手，
“藕法些的，藕索个法些的……”
胤礽听不懂，但他早有准备。
之前去探查吏治的时候，他就知道此地的方言极难听懂，所以来江南之前，他就在詹事府寻了个翻译。
在这浆洗布料的工匠见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惶恐的挤在了一处。
她们心里清楚，这些衣着华丽的大人物，都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
詹事府右中允林瑜，上前跟那妇人交涉。
妇人见眼前的年轻人口音跟她类似，心中防备卸下不少。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胤礽是一句都没听懂，胤祺更是像听天书一样。
没多久，林瑜转过身来向胤礽汇报，
“殿下，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让咱们去问她们管事的。”
胤礽闻言，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他叫林瑜问的都是一些很基础的问题，这妇人怎么可能连自己每日的收入都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她都不愿意回答，显然是在顾忌什么。
看来曹寅应该是提前敲打过这些人了。
胤礽轻哼了一声，想用这种方式阻挠他，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鬼不推，那一定是钱给的不够。
胤礽直接叫林瑜拿出五百两银票，摆在了那妇人面前。
妇人眼里明显闪动着意动，但似乎对什么顾忌太深，以至于她不敢直接接下那银票。
胤礽见状，面色挂了些不耐，对林瑜道，
“林瑜，换个人问。”
林瑜应了一声，刚想将银票收回到怀里，那妇人立马捉住了林瑜的手，
“大人，您想问什么 ，您问，您问！”
五百两啊，她就算把命交代在这，也不一定能攒下来，要是眼前这人把银票给了旁人，那她指定会后悔死。
林瑜回头看了一眼胤礽，发现他没什么表示，于是就顺势将那张银票塞到了妇人手中，开始询问。
半炷香的时间，林瑜便问完了。
“如何？”
“禀太子爷，这妇人一天的工钱一百五十文，做工五个时辰，她的职位是从其丈夫的姐姐手里继承来的。”
“她丈夫的姐姐呢？”
“死了。”
“如何死的？”
“咳喘过度，憋死了。”
林瑜面无表情的回答，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的怜悯之心，在他一路从江南走到京都之时，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胤礽又问，
“她的丈夫和公婆呢？”
江南绣工的缺大半都与八旗军职一样，是继承制。
“只剩下一个瞎眼的婆母还活着。”
胤礽看向那拘谨的妇人，胸腔有些堵的慌。
他已经听不下去了，于是便让林瑜继续去问下一个人。
只是接下来，胤礽就没那么大方了，一人给了二百两银票。
反正日后这些银子，都是由这织造府的官员们补上，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旁边有文书将林瑜与绣工的对话记下来，作为证据。
胤礽带着胤祺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待了一整天，连吃饭都是跟着绣工们一起吃的。
胤礽和胤祺蹲在角落里，听着人群中嘈杂一片，林瑜告诉二人，这是因为菜里有肉，绣工们都在讨论。
胤祺吃了一口那寡淡无味，又带着一股子难言的土腥之气的菜，下颌线紧绷。
吃完饭以后换了个纺丝的院子，继续叫林瑜询问绣工。
直到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绣工们也都收工回家了，胤礽才带着人手离开织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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