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坐在监视器前，手里握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东方树叶，天气炎热，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沾满林年的双手，默默注视着镜头里余辛的演绎。
周笑珊不在这几天的拍摄计划里，她的戏份被林年延后，并顺从林年安排去做几天观察和准备。
作为初执导筒的演员，林年不愿意折腾演员，只是她对这个角色有清晰的轮廓，而周笑珊总是无法达到她心中设想的那个样子。
在与余辛聊过后，周笑珊逐一问遍剧组里生育过的女性工作人员。然而，生育后又在剧组工作的女性很少，大部分女性都因为生育而离开了工作强度大的剧组。
在和闻杏商量过后，周笑珊来找林年请假，说想去医院里近距离观察，林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这让周笑珊忐忑不已。
“你扮演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怀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你幻想着拿到钱后就可以和你的男朋友团聚，而他会更加爱你。你知道他只会拿着你的钱挥霍赌博，可是沉溺于爱情的你感受不到这种危机。孕晚期给你带来身体的痛苦，纵使你脑海中充满了幻想的甜蜜，可是当身体的痛苦传递到你的心灵，你也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意义。”
坐在妇幼保健医院的走廊里，周笑珊想起离开剧组前，林年对她说的这段话。
“所以你不只是肚子大，你的态度带着一股天真烂漫，这种天真会让人觉得你很傻。之前你的演绎总是带着一股破碎感，因为你不相信爱情可以让一个女孩做到这个地步，可是这个不相信来自于你本身，我也不相信，真的，但是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女孩存在。所以，你得让自己相信这个女孩是真心地期盼着生完孩子拿到钱就可以和男友甜蜜生活去。”
“那这个女孩的未来是怎样的？她会不会有觉醒的一天呢？”
周笑珊耳边响起她问过的问题，可是林年并没有给她答案，她必须自己找出来这个答案，唯有如此，才能演绎出林年想要的效果。
余辛和曲靖不愧是老演员，很多戏份经过简单地走戏之后，往往一条就能通过：“厉害！今天的拍摄就到这里，你们快感谢两位主演给力地演绎，让我们今日得以早日收工！”
闻言，剧组工作人员纷纷鼓掌表示感谢，然后纷纷收拾各自负责的工作。
“林导，还不走吗？”余辛和曲靖从化妆间里出来，决定一起找地方吃个晚饭再回家，出来后看到林年还没离开，想着要不要拉林年一起。
纵使从两个老同学口中听过很多遍这个称呼，再一次听到，还是让林年不觉有些害羞，“你们这是去哪里？吃饭？”
“对呀，要不要一起？自从进了组，咱仨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呢。”曲靖走到林年身旁，将手臂搭在她身上，“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剪不出来，还不如找点别的事儿，给自己换换脑子。不是你自己说的，没有思绪的时候就去干点别的，说不定就来了灵感？”
两个老同学都这么说了，林年也不再纠结：“那你俩先去，我这边光是保存素材再导出就得费一番功夫，定好餐厅我就去找你们。”
送别两个老同学，林年坐在监视器旁刷手机，“叮咚”，简杏给她发来一张偷拍的周笑珊照片。
虽然隔得有点远，却很清晰，放大看，依然可以看到周笑珊脸上花掉的妆容，嘴唇干裂的唇釉，红红的眼眶。她穿着剧组配发的孕妇装，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椅子上，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一些的孕妇坐在她身旁，跟她说着什么。
“表现怎么样？”简杏表面上离开了医院，独留周笑珊自己一个人去应付周边的一切，实际上却在角落里观察她。
“珊珊对待演戏向来认真，这三天，她几乎是长在妇幼保健医院了，从早到晚，不是跟孕妇聊天，就是看她们上厕所、看她们下楼时按着扶手一阶一阶蹭，听她们说’昨晚孩子又在踢‘’这周产检报告说有点缺钙‘一类的。”
“有人问她吗？媒体那边处理好了吗？”
“也有好几个孕妇等待无聊，找珊珊聊天，珊珊就把她的人物小传讲给对方听，只是隐去了’代孕‘二字，不过收获的都是那些孕妇的规劝，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不会妨碍她理解角色吧？”
正要打字回复，电脑上就显示所有素材已导出完毕，她想到还答应了两个老同学吃完饭，干脆地拔掉硬盘，一边往车库走，一边给简杏发语音。
“不用担心，等她回来，我和她聊聊再说。”
驱车前往余辛和曲靖选好的餐厅，她们二人已经点了一些甜点吃上了。
“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就要让她们上菜开吃了！”曲靖开玩笑地说道。
“不用等我，饿了就先吃嘛，大不了再给我重新点几个菜呗。”林年放下提包，坐在余辛身旁，拿起旁边多出来的叉子，也叉了一块巧克力慕斯放进口中。糖分刺激下分泌的多巴胺让她立刻感觉由内而外地放松。等肩膀都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由于斜方肌紧张带来的酸胀。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曲靖看她放松下来的样子，不觉关心道，“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担当起导演的职责，但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就是呀，”余辛也在一旁帮腔，“我们可不是因为是你老同学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曾经亲眼见识过你的才华。而且，虽然你是新导演，但也不要万事亲历亲为吧，素材的备份、整理、存储都是你自己来的话，要副导演和场记干嘛？”
“你们批评的是，其实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他们在做，我只是在那里等着进度跑完，就可以离开了，主要是这部影片我要自己担任剪辑，所以也想自己多看一遍拍好的素材。”林年解释道。
“说起来，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笑珊的演绎让我有些担忧。”
“你自己的艺人更不需要担心了，笑珊演技还是可以的，是你要求高了点。”
“正因为是我自己旗下的艺人，我才高标准严要求，但好像适得其反了，她反而没办法在我面前松弛下来。”林年惆怅地托着下巴诉说着自己的苦恼。
“她作为你们公司力捧的艺人这么多年了，在你面前还松弛不下来？你看着也不严肃啊？”余辛侧过脸，对着林年仔细端详。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我不严肃？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想找我合作排练小戏还得通过导演系的邵乐乐，跟我混熟了才说我看上去比较难以接近？”
“你都说了是以前，你现在可比十几年前柔和得多了，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能磨平棱角。”余辛感慨道。
“谁说不是呢，一转眼我都当上导演了。”林年跟着感叹，“说起导演，曲靖，你早就是话剧导演，当初怎么答应了我的邀约来演这部电影？”
“还是这个题材吸引了我。”曲靖夹了口面前的鸡毛菜，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也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尤其我去年生了宝宝嘛，一直都知道怀孕生子的苦，但也体会到了养育女儿的快乐，所以我很好奇愿意做孕母的人都是怎样的人，看了剧本之后，我只剩下心疼了。”
“你呢？当初为什么要拍这样一个题材的电影？你不怕不挣钱？”曲靖盯着林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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