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西是华凯县良玉公社黄村人。黄村位于县城西十多里处，全村两 千多人，其中八百多人姓黄，七百多人姓郭，杨、李二姓共有六百多人。 黄村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良玉公社南半部包括黄村在内的八个村庄，被 公社划定为南片。南片的管理机关和这八个村的联办中学都在黄村，村里还有县供销社的一个直属门店。
黄河西的家在村东头。
天擦黑时，黄河西走到了家。
他看见父亲黄金成坐在堂屋门口抽烟，母亲李玉娇正忙着做饭，弟弟黄河长、妹妹黄河美各自玩耍，奶奶仍卧床未起。
黄金成见大儿子黄河西突然回家，非常惊诧，赶忙问他咋回来了?黄河西便把学校里的情况向父母说了一遍。黄金成夫妇听后，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黄河西到堂屋的东间，坐在奶奶的床边，与奶奶说了几句话，又为奶奶倒了半碗开水。奶奶见了他，十分高兴，看着他问长问短。
他见过奶奶后，又走进厨屋，一边帮母亲做饭，一边与母亲说话，弟 弟妹妹围过来听他们说话。
不大一会儿，饭菜便做好了，饭食有红薯渣窝窝、玉米粥、炒白菜、炒鸡蛋。他家轻易不舍得吃鸡蛋，他母亲李玉娇今天执意做了个炒鸡蛋， 一是春节刚过，二是怕他在学校里吃不好，给他补补。
河西的奶奶不能起来吃饭，他母亲舀了半碗粥，拨了一些炒鸡蛋，让河西送给奶奶吃。
其余的五口人，在堂屋正间里，围着一个又破又小的圆桌，吃起了晚饭。
黄金成夫妇对黄河西毕业回家喜忧参半。喜的是大儿子由一个上学的 消费者，将变成一个挣工分的创收者。同时，他还可以辅导河长、河美学 习，也能帮着照顾奶奶，能为家里做很多事情。忧的是大儿子回来，以后 就是农民，需要整天在地里干农活，得受苦受累，更糟糕的是，他们家成 分不好，抬不起头，遇事总是被欺受气，尽管河西很聪明很能干学习很好， 可好事哪会轮到他?大人受气受屈也就算了，再牵连到无辜的儿子，让河 西跟着受屈，他们心中难受，忧愁不安。
五口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河长、河美年纪尚小，无忧无虑，不谙世 事，见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心里高兴，便问这问那，不停地说话。
黄金成说了一些村里队里的事情。其中说到，天气就要暖和了，公社红砖窑厂马上就开始脱砖坯子了，生产队有一个去推土的名额。
“你又想去推土?去年你就要求去，结果没轮到你，今年就能轮到你?” 李玉娇听到黄金成又说起推土的事儿，便停住筷子问他。
“听说今年没人想去，都嫌推土太累。”黄金成答道。
“哦，我说哩，只要有人去，就没你的份。”李玉娇喝了一口饭，又问，“别 人嫌累，你能撑得住?能挣多少钱?千万别把身子累坏喽，一家人还指望 着你过哩！”
“听说，除去买工分的钱，一个月还能落十几块，按干三个月计算， 一季下来，约莫能挣五十块钱。虽说推土又脏又累，还得起早贪黑，要是能挣几十块钱，也值得！”黄金成停顿片刻，又说：“现在咱家还有三十多块钱的外债哩，再说了，我娘的病还没好，买药还要用钱；还有，河西也 不小了，以后也不上学了，不给他盖两间屋呃?”
“河西，你爹说得也对，村里与你大小差不多的男孩子都找到媳妇了，咱家条件不好，再不盖两间屋，可不好找媳妇啊！找不到媳妇，爹娘可是 对不起你！”李玉娇对着河西说。
“对，给俺哥找媳妇！”弟弟河长抢先说道。
“快给我找个嫂子，让她领着我玩。”妹妹河美嬉笑着说。
“过一边去！乱搭话，胡咧咧！”河西斥责弟弟妹妹一句，又对着他 母亲说，“娘，别管我，先给我奶奶治病，有余钱就还账。”
“怎么能不管你呢！找媳妇可是件大事儿！找不到媳妇怎么办?让你 打一辈子光棍?”李玉娇听过黄河西的话，对着他，嗔怪道。
“先别慌着给我找媳妇，找不到媳妇，我不要，不怪爹娘。”河西答道。 河西的话引起弟弟妹妹一阵窃笑。
“他爹，你说得有理，咱得挣钱还账，挣钱给他奶奶治病，给孩子盖房。 去年我不让你去，主要是他奶奶重病在身，仨孩子都上学，家里条件不允许，也怕把你累坏喽！今年别人都不去推土，河西也不上学了，你想去试试， 就去干几个月吧，到时候，河西也能帮你干一点。”李玉娇对着她丈夫说。
黄金成一听妻子同意他去窑场推土，又听河西说话很懂事儿，感到生 活有了一丝希望，心中一阵高兴。
黄金成一高兴，想喝两口酒，便对着李玉娇说：“拿酒来！”
李玉娇没有反对，而是顺从地拿出半瓶二锅头酒，递给黄金成，说： “给，喝吧，甭喝醉喽。”
黄金成本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健谈之人，但由于心理长期受到压抑，心情郁闷，因而变得沉默寡言。不过，他心情好的时候，特别是喝几口酒之后， 便会恢复本性，就会口若悬河地说起话来。
黄金成倒上酒，美滋滋地喝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就有二两酒下肚了。 他借着酒劲，话多了起来。
他当着三个孩子的面，开始调侃李玉娇：“你娘呀，可不简单，心眼多着哩！她念过中学，能说会写；手脚麻利，干活勤快；模样好看，人品也好，要是在封建社会呀，皇帝准封她诰命，可惜她嫁给我，算是倒霉透了。”
“你又胡诌哩不是?喝你的酒吧！”李玉娇没好气地说了她丈夫一句。
“爹，你说话是得注意点，在家说多了还不要紧，要是在外边说多了就会有麻烦，言多有失！”李玉娇说完，黄河西也说道。
黄金成听过妻儿的话，不再言语了，只顾喝闷酒。
晚饭结束时，黄河西与父亲说定，明天就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
吃过晚饭，家人各办其事，李玉娇忙着拾掇碗筷，河美与奶奶说闲话。
黄金成夫妇住在堂屋的西间；河美和奶奶住在堂屋的东间；河西、河长住两间东屋。东屋是套间，河西住在里间，河长住外间。
河长在街上玩了一阵，回家便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黄河西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也躺下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家在农村，对农村的情况并不陌生，但他以前一直上学，虽然也参加过劳动， 但那毕竟是在学校放假的时候才参加劳动，时间是有限的。现在与以前不 同了，他成了农民身份，今后会天天下地、日日劳动、无休无止。他想到这些，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在床上想了很多，好长时间没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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