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她脸上的警惕并没有因为海因里希的笑容而消散，反而更加专注地警惕着对方的动作。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脸上有几分懊恼，看着陆昭昭的目光深沉，难辨情绪。
“宝贝，我可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少女没说话，嘴角撇了一下，有些倔强执拗，“但你威胁我了。”
一点一点妥协，感觉有被服从性测试到。
陆昭昭似乎从来没明白过海因里希在想什么，也不想明白。
青年闻言按住额角笑了起来，身体跟着笑声颤抖，锦缎似的长发坠下来，让他完美无缺的优雅外表下露出一丝懒散随性来。
他笑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已经偷偷溜到门边似乎准备随时跑走的少女，又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温声道：“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会答应做我的伴侣吗？”
陆昭昭一噎，梗着脖子道：“不会。”
“那不就结了？”青年眸光一敛，神情微微一顿，“我喜欢你，想要得到你，想得不得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没办法啊。”
陆昭昭被他无耻的态度震惊了，指着他怒道：“那你可以好好和我相处，慢慢培养感情，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谁知海因里希听了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昭昭，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兴味。
“我们好好相处，培养感情，你就会答应成为我的伴侣吗？”
他的眼神沉如墨湖，波澜不惊，让陆昭昭有种被已经他看穿的感觉，陆昭昭心里一紧，垂下脑袋，那句回答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
当然不会了。
陆昭昭知道，海因里希也明白，所以有些话不必开口，大家都心知肚明。
别说海因里希是个大坏蛋，就算他不是，陆昭昭大约也不会答应他。
就如同她也不会答应艾德里克他们一样。
陆昭昭这会儿突然想明白了。
首先的摆在他们之间的难题就是她身为人类的身份。
一时的欢情也许会换来一生的痛苦。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朝夕相伴的爱侣是会选择的大义灭亲与她背道而驰，还是背叛全世界也要站在她身边，一起浪迹宇宙。
无论哪一个，好像都是痛苦罢了。
陆昭昭只会在小说和纸片人的世界里渴望轰轰烈烈，虐恋情深。
真摊到她身上，没见过世面的女大还是会毅然决然选择最苟的活法。
第二个难题是很经典的寿命论。
星际人均年龄328岁。
就算她平平安安度过了一生，到死也没有人发现她人类的身份。
但她的伴侣要怎么办呢？
就算她能活到100岁，届时她白发苍苍，一脸褶子，伴侣却依然貌美年轻，她自己都要自惭形秽而死。
青春和美貌都消散，她甚至没有信心确定他们的爱也不会随着美貌的流逝而流失。
即使他们爱意不灭，等她那么早死后，那他们余下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皇帝那种人，有那么大的魅力让雌性选择一个二婚雄性的。
这样的例子在兽人开始一雌多雄后，记载在历史上的也就一两例。
她不能这么自私地让伴侣守着长达大半生的孤寂度过。
陆昭昭垂着脑袋，想了很多，最后也只是心酸酸地自嘲一笑。
果然不是一个圈子，融进去也没什么好处。
人类已经淘汰在旧时代的破船上，她的穿越像一场恶意的玩笑。
海因里希见陆昭昭神情颓然，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却又掩饰下来，沉声道：“我们都知道你不会。”
他盯着少女的脸，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究竟来，“因为这里是罪恶之城，而我是这里的主宰，对吗？”
陆昭昭刚收起那几分因为不值一提的恋爱问题（嘴硬）而引发的低落情绪。却又听见他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主宰”二字，心里一沉，只觉得呼吸一滞，有种无处发泄的苦闷。
“你……”理了理脑子里的乱麻，陆昭昭又问道：“那个城主其实在所谓的被‘刺杀’以前，就已经被你控制了，对吧？”
海因里希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没错。这还要感谢加法尔，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他偷袭城主，致其重伤，我以此为机会控制住城主，让他名为养伤，实际上却被我困在府邸。”
“若非与我合作，加法尔犯下刺杀城主这样的大罪，如何还能安然地待在‘货仓’等待‘拍卖’呢？”
陆昭昭点点头，加法尔也卷入其中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那加法尔现在去哪儿了？”
海因里希唇角一翘，“自然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陆昭昭对此不置可否，又问：“你上次说湖泊里有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海因里希不再笑了，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痛苦，很快便掩饰了起来，墨绿色的双眸依旧如难触真相的深潭。
即使他掩饰得很好，却依旧被专注盯着他的陆昭昭捕捉到了。
少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只是想毁掉这个星球上的一切，对吧？”
“我不止想毁掉这个罪恶之地而已……”海因里希脸色一沉，仿佛喃喃般低语道。
我原本觉得，这个世界也该被一起毁掉的。
青年看着陆昭昭，他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少女身上，贪婪又执着。
但好像……太可惜了。
陆昭昭有些紧张。
海因里希的目光充满侵略性，让她心里慌得厉害。
青年轻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是啊，我憎恨这个地方，所以做梦都想毁掉它。”
“但真正的黑暗，又岂止这一个地方呢？”
陆昭昭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海因里希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后，他薄唇绽开优雅又毫无破绽的笑容。
少女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你应该考虑不那么激进的方法的，海勒是无辜被卷入的。”
“他当然无辜，但还有许多人更无辜。我只是不想让这样无辜的人更多罢了。”
“我原本想要借虫族的手把真正的罪恶洗清。”
他的目光盛满了无可奈何，“但是宝贝，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陆昭昭沉默。
“我终归是不愿意见到你死去的。”青年的语速缓慢，好似大提琴般优雅舒缓，“毕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陆昭昭撇了撇嘴。
少女瞪着漂亮水润的杏核眼，满脸不信，“你喜欢我连我叫什么都不问？”
海因里希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随后化为肆意的笑来，“昭昭，你是因为我从没问过你的名字，觉得我根本不在乎你，只是把你当做小宠物，所以才毫不犹豫地离我而去的吗？”
他止住笑意，认真而温柔：“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陆昭昭。”
“可是人人都叫你昭昭了，我不喜欢和大家一样。”
陆昭昭哑然。
海因里希的表情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说谎。
她的心略一沉，又漫开酸涩与甜蜜。
清醒一点啊陆昭昭，你怎么天天被甜言蜜语哄啊？
心中暗自唾弃自己，陆昭昭没忘了算账。
“你拿枪指着我了。”
“那是假的。”青年不假思索道，他的语气有些得意，却又很快变成恼意：“艾德里克他们太在乎你，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骗局也看不破。”
就你是大聪明行了吧。
陆昭昭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心情没由来舒畅了许多，又问道：“你说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海因里希沉默了，他摇了摇头，“宝贝，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说着，他站起身，向陆昭昭迈步走来。
这一次，陆昭昭没躲没闪。
海因里希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女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可以轻轻松松，快乐地活下去。”
那些让世界充满阴霾的人，就由我来铲除吧。
陆昭昭感受到青年手掌几乎没用力气般落在自己头顶，心里一颤，心中涌起说不明道不白的情绪，只能闷闷地揪了揪青年落在胸前的头发。
“你明明有其他选择的，比如和艾德里克上将这样的人合作，他对这里的可是深恶痛绝的。”
“你可以告诉他那个人是谁，他肯定愿意和你一起揭露幕后黑手，并惩罚他。”
海因里希的手一顿，他收回落在陆昭昭脑袋上的手掌，似笑非笑，“宝贝，站在罪恶之城背后的可不是一个人，而他们之中有一人，连你的那位上将，也无法抗衡。”
“他不沾染这件事，保护你倒是足够了，可如果染上这件事，只怕难善了了。”
说罢，海因里希错开陆昭昭身边，向着房间门口走去。
陆昭昭回过头，看向青年的背影。
修长匀称。
孤独寂寥。
陆昭昭突然觉得喉头一涩，最终开口道：“海因里希，你会死吗？”
青年顿了顿，没回头，轻声道：“人都会死，宝贝。”
陆昭昭心头更涩得厉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以什么立场说，只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宝贝，别饿着，该吃饭了。”
船舱里远远飘来他的叮嘱。
陆昭昭神思不瞩，打开了餐盘的盖子。
是一张披萨。
是陆昭昭喜欢的夏威夷风情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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