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爹目光朝李海泉轻轻一扫，那眼神看似平和，却让李海泉心底涌起一阵浓浓的愧疚。
确实，这件事他做得欠妥，可他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要是早知道乔老板今天会来店里巡查，他说什么都不会穿着这件长衫去店里。
这件长衫，是他看了萧家染出的布料后，从家里拿了块棉布，请黄氏帮忙染的色，之后还为自己和侄子各做了一件。
这是他第一次穿着它出门，店里的大掌柜见了，忍不住连声夸赞。
就在他得意洋洋展示的时候，却发现乔老板已经站在身后，把一切都听了去，这下想否认都没办法。
他被乔老板押上马车，一路飞驰来到绿柳村，路过自家门口都没进去，就直接被带到了萧家。
这一路上，他神情恍惚，但清楚记得大掌柜对着他背后行礼时的慌张，还有转身看到乔老板那发亮的眼睛，以及眼中藏不住的喜悦。
萧老爹的眼神里虽带着些责备，却并不严厉。
李海泉这孩子心地善良，能和萧天宝成为朋友，自然有相像的地方。
而且萧老爹早就知道李海泉工作的店铺老板，就是白沙镇那家染坊的老板。
既然他当初同意黄氏给李海泉染布，自有他的考量，只是李海泉没按约定来，让他有点不高兴。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动手打李海泉一顿吗？
当然不行！
好在他和乔大爷约定的时间是在三天前，就算今天把固色配方给了这位乔老板，乔家也只能怪自己违约在先。
萧老爹的目光转向正热切盯着自己的乔老板，突然发现他和乔大爷竟有几分相似，眉头微微一皱，稍作思索后开口问道：“贵府和府城首府的乔家可有什么关联？”
乔老板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恼怒，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带着点尴尬的笑容回答道：“我本是莱州府乔氏的旁系，和现在的乔氏嫡系早就出了五服，在白沙镇另起炉灶了。”
萧老爹听了乔老板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接连抽了好几口烟斗，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虽说莱州府的乔家违背了约定，可他对自家这个固色配方信心十足，笃定乔家既然瞧出了它的价值，就绝不会放过这个能让乔氏染坊更上一层楼的绝佳机会。
萧老爹觉得乔家不过是想佯装失去兴趣，以此来压低价格，所以他打算让乔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然而，他也从没想过绕过乔家，去和其他任何人合作，毕竟两家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知李大掌柜可曾告知乔老板，我们萧家的这个染色配方，正与府城的乔氏染坊洽谈合作之事？”
萧老爹目光朝李海泉轻轻一瞟，缓缓说道。
“李海泉确实提过这事。难不成你们已经和府城的乔氏谈妥了？”
乔老板的话语里，满是失望与遗憾。
虽说萧老爹内心更倾向于和府城的乔家合作，但他也并未说谎：“还没有，目前还在等府城那边的回应。”
一听这话，乔老板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欣喜。
依照他对乔氏嫡系做事风格的了解，要是府城方面真的看重这个配方，绝不可能五天都毫无音信。
尽管他不清楚府城那边为何放弃，但在乔老板看来，五天都没新消息，就意味着府城乔家放弃了萧家的染色配方。
这也就意味着他有机会拿下这个配方，哪怕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李海泉身上穿的那件长衫，让他看到了白沙染坊崛起的希望，而萧家的染色配方，更是白沙染坊超越乔氏染坊的关键所在。
乔老板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据我所知，乔行伍五天前曾现身白沙镇，想必是来洽谈染色配方的。以我对府城乔氏的了解，既然都过去五天了还没新消息，想必他们已经放弃了这个配方，说不定还找到了更好的……”
“乔安之，这事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乔老板的话还没讲完，从堂屋外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又有些恼怒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外，只见乔大爷，也就是乔老板口中的乔行伍，正站在萧家堂屋门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和他有六七分相像的中年人。
乔安之，也就是白沙镇的乔老板，瞧见来人后，顿时满脸沮丧，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低声唤了句“六叔，七弟”，便低下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
乔大爷瞧了乔安之一眼，没搭理他，而是向萧老爹父子介绍身旁的中年男子：“这是家父。”
双方相互行礼后，萧老爹赶忙请众人就座，萧天宝则跑到后院井里捞上来一个西瓜，切开后端进屋内。
乔老爷与萧老爹面对面坐下，先是淡淡地扫了乔安之一眼，接着转向萧老爹，略带歉意地说道：“家母突然重病，耽搁了些时日，还望萧老爹多多谅解。”
萧老爹连忙摆手回应：“不碍事，不碍事，老人家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在萧老爹的热情相邀下，乔老爷难得地吃了一片西瓜。
得知这西瓜是萧家自家种的后，乔老爷不住称赞。
确实，萧家的西瓜个头虽不大，却沙甜爽口，而且从清晨摘下就一直用绳子吊在井里冰镇，消暑效果绝佳。
从萧老爹的言行举止以及萧家堂屋的布置来看，屋内虽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但角落里摆放的两盆绿植格外引人注目。
这里虽显简朴，却十分整洁，正如乔行伍所言，萧家并非普通农家。
吃完西瓜，乔老爷像是突然留意到乔大爷身后站着的随从手上拎着一个包裹，于是笑着指向那随从说道：“天赐那孩子非得让我们带些东西过来。”
乔大爷见萧老爹想要推辞，赶忙笑着解释：“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几本启蒙读物和一些笔墨纸砚，还请您收下。”
得知是启蒙书籍和文房四宝，萧老爹实在难以拒绝，急忙起身，双手接过随从递来的包裹，并向乔老爷父子表达了衷心的感谢。
堂屋内的氛围逐渐变得热烈起来，唯有乔安之坐立不安。
实际上接下来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但他不敢就这样告辞离去，只能一脸无奈地在一旁陪着。
好在乔老爷也没打算再为难乔安之，在和萧老爹谈及正事之前，冲他摆了摆手。
乔安之顿感如释重负，对着乔老爷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带着李海泉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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