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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道小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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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手镯里的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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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周明轩端着香槟,视线却黏在女友林薇的手腕上——那只刚入手的清代血玉手镯,紫褐色的玉身泛着诡异的油光,像浸在血里泡透了的石头。

“这镯子真衬你。”周明轩凑过去,指尖刚要碰到镯身,林薇突然瑟缩了一下,脸色白得像宣纸:“明轩,它烫。”

手镯确实在发烫,隔着丝质礼服都能感受到灼意。林薇想摘,玉镯却像长在了肉里,越勒越紧,内侧的纹路陷进皮肤,渗出细小红珠。周围的宾客还在谈笑,没人注意到她腕间的异样,只有林薇自己看见,镜中映出的镯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像一缕头发,又像条细蛇,正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爬。

“我不舒服。”林薇的声音发颤,抓着周明轩的胳膊往外走。经过宴会厅的穿衣镜时,她猛地顿住,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眼神空洞,对着她无声地说:“你的脸,我要了。”

周明轩把她塞进车里时,林薇的手腕已经肿得发紫,血玉手镯像嵌在肉里的烙铁,烫得能煎鸡蛋。“去医院!”他猛踩油门,后视镜里,林薇的头歪在椅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车顶,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话,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气音。

半小时后,周明轩撞开公寓门,看到的是悬在吊灯下的林薇。她穿着那件丝质礼服,裙摆垂落如破败的花瓣,手腕上的血玉手镯红得发亮,像是刚吸饱了血。而她的脸,保持着镜中那个诡异的笑容,皮肤下隐约有青黑色的纹路在蠕动,像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警察来的时候,法医在林薇的指甲缝里找到了点碎玉屑,淡红色的,像掺了血。“初步判断是自杀。”穿制服的人合上记录本,瞥了眼桌上的手镯——它被林薇摘了下来,随意放在水晶烟灰缸旁,此刻正安安静静,看不出半点异常。

周明轩却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了不对劲。他拿起手镯,指尖触到内侧的纹路,那不是普通的雕花,而是几道歪歪扭扭的符咒,其中一道的末端,多了个新鲜的血点,像刚滴上去的。

李承道的道观藏在老城区的巷尾,门楣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三清观”三个字,旁边还歪歪扭扭画了个八卦,被雨水泡得发涨。周明轩站在门口,闻着院里飘来的艾草味,犹豫了三次才敢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头发用木簪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左眼的瞳孔比右眼深些,像蒙着层薄雾,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种穿透感,让周明轩莫名发毛。

“找我师父?”姑娘侧身让他进来,声音清得像山涧水。院里摆着个三足鼎,里面插着三炷香,烟气缭绕中,能看见正屋门槛上坐着个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串檀木珠子,道袍的下摆沾着泥,看着倒像个游山玩水的闲人,不像道士。

“你就是李承道大师?”周明轩把装着手镯的锦盒递过去,“我……”

“别叫大师,折寿。”李承道没接盒子,眼睛瞟着周明轩的脸,突然笑了,“印堂发黑,眉间带煞,是被脏东西缠上了啊。”他指尖往锦盒一点,“东西在里面?”

周明轩刚点头,李承道手里的檀木珠子突然“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锦盒旁。与此同时,旁边的姑娘——后来周明轩才知道她叫林婉儿,李承道的大徒弟——猛地后退半步,左眼的薄雾更浓了,声音发紧:“师父,里面有东西。”

“废话,没东西他来找咱们?”李承道弯腰捡珠子,手指刚碰到锦盒,院子里的香突然齐刷刷折断,三足鼎里的灰烬无风自动,聚成个小小的旋涡。他脸色变了变,打开锦盒的动作慢了半拍。

血玉手镯躺在红绒布上,紫褐色的玉身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李承道拿起它,指尖刚触到内侧的符咒,突然“嘶”了一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有点意思。”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指针刚靠近手镯,就疯狂地转起来,铜针撞得罗盘壳“嗡嗡”响,最后死死钉在“凶”字上。

“这是……”周明轩的声音发颤。

“百年厉鬼的玩意儿。”李承道把罗盘揣回去,眼神沉了沉,“玉镯是养魂器,里面封着个怨气重的主儿,你这朋友,怕是被它当了祭品。”他把锦盒推回去,“这活儿我接不了,你另请高明。”

周明轩急了,扑通一声跪下:“大师,我知道这东西邪门!但我家最近怪事不断,我爷爷昨天摔断了腿,我爸开车差点坠崖,都跟这镯子有关!求你……”

“等等。”林婉儿突然开口,她从李承道手里拿过手镯,左眼盯着玉身,指尖划过内侧的符咒,“这符咒……是‘镇魂符’的残篇,我在师父的笔记里见过。”她抬头看李承道,“最后那道血痕,像刚补上去的。”

李承道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抢过手镯,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符咒上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把锦盒往桌上一放:“地址给我。”

周明轩愣了:“您……”

“算我欠祖宗的。”李承道起身往正屋走,声音闷闷的,“婉儿,拿家伙。赵阳!死哪儿去了?出活儿!”

里屋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冲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块面包,眉眼桀骜,看周明轩的眼神带着点不耐烦:“师父,又抓什么?厉鬼还是精怪?”他看到桌上的手镯,伸手就要拿,被林婉儿一把打开。

“别碰。”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东西认血,碰到会出事。”

赵阳嗤笑一声,显然没当回事。他绕到周明轩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我们师父……”话没说完,突然“哎哟”一声,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撞在桌角,手肘正好磕在锦盒上。

血玉手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赵阳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玉身,突然僵住了。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赵阳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

周围的景象突然变了,道观的青砖墙变成了老旧的戏台后台,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和霉味,墙角堆着残破的戏服,红的绿的,像一堆堆凝固的血。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戴着枚翡翠戒指,不是他的。身上的连帽衫变成了锦缎长袍,料子滑溜溜的,沾着股浓烈的酒气。

“周少爷,您可算来了。”一个穿灰色短打的小厮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苏媚姑娘在里面候着呢,刚排完《霸王别姬》,身段俏得很。”

苏媚?赵阳的脑子像被灌了铅,晕乎乎的。他往前走了两步,推开雕花木门,看见个穿戏服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镜子前卸妆。水红色的披风垂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发梢沾着点珠花。

“你来了。”女人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卸干净的油彩,眉眼细长,嘴唇红得像血。她的手腕上,戴着只和周明轩那只一模一样的血玉手镯。

赵阳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恐惧——这女人的脸,一半是精致的戏装,另一半却烂得不成样子,皮肤像泡发的纸,露出下面青黑色的骨头,眼睛空洞洞的,淌着暗红色的液体。

“怕了?”苏媚笑了,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当年你把我绑在这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一步步逼近,手镯在她腕间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你说喜欢我的眼睛,就用针刺瞎了它;你说喜欢我的嗓子,就灌了我哑药;最后……你还把我塞进了枯井,对不对?”

赵阳想后退,却发现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看着自己的手抬起,掐住了苏媚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女人的脸在他眼前扭曲、变形,烂掉的皮肤褪去,露出张熟悉的脸——林婉儿的脸,左眼蒙着薄雾,正死死地盯着他。

“帮我杀了他们。”林婉儿的嘴动着,声音却是苏媚的,“杀了那些姓周的,杀了姓李的,我就让你活着……”

“啊!”赵阳猛地尖叫,浑身冷汗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道观的院子里,天已经黑了,只有三足鼎里的香还亮着点火星。周明轩和李承道都不在,林婉儿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张黄符,眼神担忧:“你刚才晕倒了,还说胡话。”

赵阳喘着气,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多了道红痕,形状和手镯内侧的符咒一模一样,烫得像火烧。“我……”他想说刚才的幻境,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婉儿把黄符递给他:“师父说这符能压一压。那手镯邪性得很,你别乱碰。”她转身往正屋走,脚步顿了顿,“刚才你喊‘苏媚’的名字了。”

赵阳握着黄符,指尖冰凉。他看着正屋的方向,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李承道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当年我师弟就是被这东西缠上,最后……”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赵阳能想象出那画面——就像幻境里,苏媚那张烂掉的脸,正对着他笑。

夜里,赵阳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悄悄溜到正屋,李承道和林婉儿都睡熟了,桌上的锦盒没锁。他盯着那只血玉手镯,紫褐色的玉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眼睛,正看着他。

“不过是个镯子。”赵阳咬咬牙,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玉身,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幻境里的冰窖还冷。他听见个声音在耳边笑,又尖又细:“来啊……帮我……”

第二天一早,林婉儿发现锦盒空了。桌上留着张字条,是赵阳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我去毁了它,别找我。”

李承道捏着字条,脸色铁青。他冲出道观,看着巷口的监控探头,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林婉儿站在他身后,左眼盯着空荡荡的锦盒,轻声说:“他往周家老宅去了。”她的声音发颤,“我刚才看见……手镯在他包里,亮得像团火。”

周家老宅在城郊的山脚下,是栋废弃的清代建筑,据说闹鬼,早就没人敢去了。李承道发动摩托车,林婉儿跳上后座,手里紧紧攥着张黄符。引擎声划破晨雾的瞬间,林婉儿仿佛听见,身后的道观里,三足鼎里的香灰又聚成了漩涡,像个无声的嘲笑。

而此时的赵阳,正开着车往城郊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副驾驶座上的锦盒敞着,血玉手镯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内侧的符咒仿佛活了过来,在玉身上慢慢蠕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老宅,把这东西砸了。

却没发现,后视镜里,他的左眼正一点点变黑,像被墨染了似的。嘴角,还挂着个极淡的、不属于他的笑容。

周家老宅的朱漆大门裂着道缝,像道咧开的嘴。赵阳把车停在歪脖子老槐树下,脚刚沾地,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声——副驾驶座上的血玉手镯正自己转着圈,内侧的符咒红得发亮,像要滴出血来。

“催什么。”他咬着牙抓起手镯,指尖被烫得发麻。昨晚那个幻境又涌进脑子里:苏媚烂掉的脸、林婉儿冰冷的眼神、还有自己掐住别人脖子的力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老宅的门没锁,一推就开,扬起的灰尘里裹着股霉味,像多年没通风的地窖。赵阳举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剥落的墙纸,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印记,像溅上去的血。正厅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牌位,蒙着厚厚的灰,隐约能看见“周”字。

“就在这砸了算了。”赵阳摸出后备箱的锤子,举起手镯刚要动手,手腕突然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锤子“哐当”掉在地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后堂,脚像踩着别人的影子,每一步都踩在青砖的裂缝上,分毫不差。

后堂的墙上挂着幅褪色的戏班合照,十几个穿戏服的人站成两排,中间的花旦眉眼细长,手腕上戴着只手镯,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赵阳的目光刚落在花旦脸上,照片突然渗出水珠,顺着相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

那是张女人的脸,半张脸画着戏妆,半张脸血肉模糊,眼睛空洞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来了。”水洼里的嘴动着,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等了一百年了……”

赵阳猛地后退,撞翻了旁边的太师椅。他想往外跑,却看见门口站着个黑影,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左眼蒙着层薄雾——是林婉儿。

“赵阳,别信她!”林婉儿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桃木剑指着水洼,“这是幻境!”

水洼里的脸突然笑了,变成林婉儿的模样:“师哥,你看,她也来了。”

赵阳的脑子“嗡”的一声,昨晚的幻境再次浮现——他掐着林婉儿的脖子,她的左眼流着血,对他说“杀了我”。胃里的恶心感变成剧痛,他捂着肚子蹲下去,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腕上,那道符咒红痕正一点点变深,像有血要从皮肤里渗出来。

“师哥!”林婉儿冲过来想拉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桃木剑“哐当”掉在地上。她眼睁睁看着赵阳站起来,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似的走向后堂深处,手里的血玉手镯红得像团火。

“师父!快!”林婉儿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屏幕却突然黑了,倒映出她身后的景象——李承道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手里的罗盘碎成了两半,铜针弯成个诡异的弧度。

陈老太的古董店藏在古玩街的尽头,门脸窄小,挂满了锈迹斑斑的铜钱和缺胳膊断腿的佛像。李承道踹开门时,她正坐在太师椅上数钱,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抬头看见他们,眼皮都没抬:“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那手镯到底怎么回事?”李承道把碎罗盘扔在桌上,铜片弹起来,撞在旁边的青花瓷瓶上,“苏媚的怨灵,为什么会缠上周家?”

陈老太放下算盘,慢悠悠地擦着眼镜:“李道长,你祖上没告诉你?当年你太爷爷封印苏媚时,用的就是周家的血。这怨灵记仇得很,既恨周家害她性命,更恨你们李家断她轮回路。”她从柜台下拿出个泛黄的账本,“民国二十三年,你太爷爷在周家老宅设阵,用苏媚的骨头混着玉石做了这只手镯,说是‘以怨养怨’,能镇住她的戾气。可谁知道……”

“谁知道五十年前有人动了手脚。”林婉儿突然开口,她盯着账本上的字迹,“这记录不对,‘镇魂符’本该刻七道,这里只记了六道。最后那道,是后来补的。”

陈老太的脸色变了变:“小姑娘眼睛挺尖。没错,文革的时候,周家出了个败家子,把老宅的东西偷出去卖,这手镯流到市面上,被个懂行的道士补了最后一道符——可惜啊,那道士心术不正,补的不是‘镇魂符’,是‘唤魂咒’。”她抬眼看向李承道,“你师弟当年出事,是不是就因为碰了这手镯?”

李承道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白得像纸。二十年前的画面涌进脑海——师弟拿着这只手镯,兴奋地对他说“找到能让师父刮目相看的法器了”,当天夜里就疯了,用剪刀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嘴里喊着“苏媚饶命”。

“所以这手镯现在是个引子。”林婉儿的声音很稳,手指却在发抖,“每杀一个周家人,符咒就补全一分,等七道符齐了,苏媚就能破封。”她想起赵阳手腕上的红痕,“赵阳被她缠上了,我们得去救他。”

“救?”陈老太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残破的黄纸,“这是‘解咒图’的残页,当年补符的道士画的,藏在老宅的横梁上。你们找到它,或许还有胜算。”她把黄纸推过来,“但我提醒你们,苏媚最恨的不是周家,是你们李家和……”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林婉儿的左手上,“戏班的后人。”

林婉儿的左手突然发烫,她低头一看,手背的梅花胎记正一点点变红,像有血要渗出来。“你胡说!”

“我胡说?”陈老太突然笑出声,声音尖利,“那你告诉我,你奶奶当年可是我的小师妹,可惜啊,最后还是把我卖给了周家。”她猛地抬手,指向林婉儿的脸,“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林婉儿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铜镜。镜子里的她穿着件水红色的戏服,脸上画着《霸王别姬》里虞姬的妆,左手背上的梅花胎记红得像血,正慢慢爬上脸颊。更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变成了空洞的黑色,嘴角挂着和苏媚一模一样的笑容。

“不……”林婉儿想后退,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桌上的发簪,尖细的簪尖对准了自己的左眼,耳边传来苏媚的声音:“把眼睛给我,我就让你活着……像你奶奶当年那样,把我卖了,你就能活命……”

“婉儿!醒过来!”李承道的声音像道惊雷。他咬破指尖,将血点在桃木剑上,猛地刺向铜镜。“哐当”一声,镜子碎成了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出个苏媚的脸,尖声笑着。

林婉儿浑身一颤,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手里的桃木剑差点掉在地上。苏媚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摊水渍,像刚有人站过。

“师哥!”她突然想起赵阳,转身往后堂深处跑。走廊尽头有扇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有人在敲钉子。

门后是间密室,赵阳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锤子,往墙上钉桃木钉。墙上画着个奇怪的阵法,用朱砂和血混合着画的,中央摆着个香炉,血玉手镯就放在香炉里,红得发亮。

“赵阳!你在干什么?”林婉儿冲过去想拉他,却被他猛地推开。

赵阳转过头,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她让我钉的,钉满七根,她就能出来了。”他举起锤子,对准第五根桃木钉,“还差两根……”

“那是‘血祭阵’!”李承道冲进来,脸色惨白,“苏媚要借你的血破封!”他扑过去想抢锤子,却被赵阳一脚踹倒在地。

赵阳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他死死按住李承道,眼神疯狂:“你们都骗我!只有她能让我变强!只有她……”

林婉儿看着香炉里的血玉手镯,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抓起地上的糯米,猛地撒向赵阳的脸。“师哥!醒醒!你看看我是谁!”

糯米落在赵阳脸上,他像被烫到似的尖叫起来,眼神有了瞬间的清明。“婉儿……”

就在这时,香炉里的血玉手镯突然炸开一道红光,苏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没用的!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密室的墙壁开始渗出血珠,阵法上的朱砂像活了似的,顺着纹路往手镯里流。赵阳的眼神又变得空洞,他推开林婉儿,举起锤子就要往自己的手上钉——那里,正是那道符咒红痕的位置。

“别碰他!”林婉儿想都没想,扑过去挡在赵阳面前。锤子落下的瞬间,她的左手背正好撞在钉子上,梅花胎记被钉穿,血珠滴落在阵法中央。

血玉手镯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红光暴涨。林婉儿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钻进左手,顺着血管往上爬,眼前阵阵发黑。她仿佛看见无数张脸在眼前晃——苏媚的脸,奶奶的脸,还有镜子里自己的脸,三张脸慢慢重合,最后都变成了苏媚的模样,对着她无声地笑。

“婉儿!”李承道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猛地刺向血玉手镯。红光瞬间减弱,苏媚的尖啸变成凄厉的惨叫。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左手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低头一看,梅花胎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小的血洞,血珠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花,像极了苏媚戏服上的图案。

赵阳晕倒在地,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了。血玉手镯静静地躺在香炉里,内侧的符咒又多了一道血痕,七道符咒只剩下最后一道,就快补全了。

李承道扶着林婉儿站起来,密室的墙壁还在渗血,血腥味混着霉味,让人头晕目眩。“我们得走了。”他的声音发颤,“她快出来了。”

林婉儿点点头,视线却离不开那只手镯。她的左手还在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像条细小的蛇,正慢慢往心脏的方向爬。

走出密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香炉里的红光又亮了起来,隐约有只惨白的手从手镯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正慢慢抓住赵阳的手腕。

而她的左手背上,那个小小的血洞周围,正慢慢浮现出一道淡红色的纹路,像符咒的一角,和手镯内侧的一模一样。

赵阳是被冻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像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左手腕上的符咒红痕已经变成深紫色,像条蚯蚓缠在皮肤上,碰一下就钻心地疼。

“师……师父?”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被粗麻绳捆着,绑在一根雕花柱上。鼻尖萦绕着股熟悉的脂粉味,和幻境里苏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唱腔越来越近,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赵阳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这里像是个戏台后台,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戏服,红的绿的,绣着龙凤图案,有些已经发霉,布料硬得像纸板。最前面那件水红色的披风,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醒了?”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苏媚从戏服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支银簪,正慢悠悠地梳理着长发。她换了件绣着并蒂莲的旗袍,开叉很高,露出雪白的小腿,脚却没穿鞋,赤着踩在地上,每一步都留下个淡淡的湿痕。

“你把我绑在这干什么?”赵阳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差点钉穿林婉儿的手,那种被操控的无力感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苏媚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银簪的尖端划过他的脸颊:“帮我个忙啊。”她的眼神落在他手腕的红痕上,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你看,我们已经连着了,你的血能让符咒变完整,你的恐惧能让我变强……多好。”

“放狗屁!”赵阳猛地偏头,想咬她的手,却被她轻巧地躲开。

苏媚笑了,站起身走到一面铜镜前,对着镜子描眉:“你以为李承道能护住你?他连自己师弟都护不住。”她突然转过身,手里的银簪指向戏台的方向,“你听,他们来了。”

赵阳竖起耳朵,果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林婉儿焦急的呼喊:“师哥!赵阳!”

“想让他们救你吗?”苏媚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那你就得听话……”她俯下身,在赵阳耳边低语了几句,银簪的寒气钻进他的耳朵,“记住了?说错一个字,你师姐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赵阳的瞳孔猛地收缩,看着苏媚转身走向戏台,水红色的披风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残影,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他用力挣扎,麻绳却越勒越紧,深深陷进肉里,手腕的红痕被磨破,渗出血珠,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李承道踹开老宅的侧门时,林婉儿的左手还在发烫。手背的血洞已经结痂,但那股冰冷的力量还在皮肤下游动,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她举着桃木剑,光束扫过走廊,突然停住——两侧的房间门都开着,每个门里都坐着个穿戏服的“人”,有生旦净丑,脸上画着浓妆,一动不动,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别碰他们。”李承道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符,“是纸人,被附上了阴气。”他刚把符纸分给林婉儿一半,最前面那个老生纸人突然动了动,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林婉儿的心跳漏了一拍,左手的梅花胎记位置又开始发烫。她想起陈老太的话——“戏班的后人”,难道自己的祖上真的和苏媚有仇?

“往这边走。”李承道拉着她拐进另一条走廊,这里的光线更暗,空气中弥漫着股浓烈的脂粉味,像有人刚在这里卸妆。尽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正是赵阳听到的那首。

推开门的瞬间,林婉儿差点吐出来。

这是个破败的戏台,台下摆着几十张太师椅,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个“观众”——不是纸人,而是真人大小的虚影,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脸色青白,眼睛空洞,正是周家历代的祖先。他们的嘴角都挂着同样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戏台。

戏台上,苏媚正穿着那件水红色的披风,唱着《霸王别姬》,身段婀娜,唱腔婉转。而在她对面,扮演霸王的竟是赵阳!他穿着黑色的靠旗,脸上画着花脸,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似的跟着做动作,手里的长枪尖闪着寒光,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赵阳!”林婉儿想冲上去,却被李承道死死按住。

“别冲动!”李承道的声音发紧,“这是‘百鬼戏楼’幻境,台下的虚影都是怨念所化,冲进去就会被它们拖进去当替身。”他指着戏台边缘的栏杆,那里刻着圈符咒,和血玉手镯内侧的一模一样,“苏媚在用它们的怨气补最后一道符。”

林婉儿的左手突然剧痛,她低头一看,手背的结痂裂开了,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淡黑色的液体,像墨汁。“师父,我的手……”

李承道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抓起一把糯米撒在林婉儿的手背上,黑色液体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烟。“她想借你的身体破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八卦镜,塞到林婉儿手里,“盯着苏媚,别让她的眼睛和你对视!”

戏台上的唱腔突然变了调,苏媚转过身,目光穿透人群,直直地落在林婉儿身上。她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小师妹,上来陪我唱一段啊?”

台下的虚影突然骚动起来,纷纷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盯着林婉儿,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离得最近的那个虚影——穿着绸缎马褂,看模样是周明轩的爷爷——突然站起来,伸出惨白的手,抓向她的胳膊。

“滚开!”林婉儿举起桃木剑,刺向虚影的手臂。桃木剑穿过手臂,虚影却毫发无伤,反而抓得更紧了,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冻得她骨头疼。

“婉儿!”李承道扑过来,用黄符贴在虚影的额头上。那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但更多的虚影涌了过来,像潮水似的,把他们围在中间。

戏台上,苏媚的唱腔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尖,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赵阳举着长枪,枪尖离喉咙越来越近,脸上的花脸妆容开始融化,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嘴角挂着和虚影们一样的诡异笑容。

林婉儿的左手突然不疼了。她低头一看,手背的黑色液体消失了,梅花胎记变成了鲜红色,像朵盛开的花。与此同时,她的左眼突然一阵刺痛,再看向戏台时,看到的景象变了——

苏媚的戏服下面,露出的不是雪白的皮肤,而是腐烂的肌肉和森白的骨头;台下的虚影们根本没有脸,脖子以上是空的,像被人硬生生砍去了;而赵阳的胸口,插着半根桃木钉,鲜血正顺着钉眼往外涌,染红了黑色的靠旗。

“原来……这才是真的。”林婉儿喃喃自语,左眼的薄雾彻底散去,露出深黑色的瞳孔,像能看透一切幻象。

“陈老太?”李承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林婉儿猛地回头,只见陈老太从虚影堆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张残缺的解咒图,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和蔼,取而代之的是种扭曲的兴奋。“李道长,林姑娘,别来无恙啊。”

“是你?”林婉儿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你不是说你是……”

“我是戏班班主的后人啊。”陈老太笑了,声音尖利,“我太爷爷当年把苏媚卖给周家,可不是被逼的,是他主动的!他想借周家的势力吞掉整个戏班,可惜啊,最后还是被周家灭了门。”她举起解咒图,“这图根本不是解咒的,是‘合魂阵’的阵图!只要把苏媚的怨灵和林班主的后人合在一起,就能造出不死不灭的厉鬼,到时候别说周家,整个城的人都得死!”

苏媚的唱腔突然停了。她转过身,看着陈老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我会帮你?”

“你没得选。”陈老太举起解咒图,图上的符号突然亮起红光,“这阵图是用我太爷爷的血画的,我能暂时压制你的力量。要么跟我合作,要么……我就用这图彻底打散你的魂魄。”

苏媚的脸色变了变,戏服下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陈老太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像毒蛇盯着猎物,“把她的身体给你,你的怨气加上她的血脉,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往上提,双脚离地,脖子后面的衣领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林婉儿的左眼清楚地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陈老太的衣领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你也配?”苏媚的声音从陈老太身后传来,她的身影慢慢从陈老太的影子里浮出来,戏服上的并蒂莲变成了暗红色,像染了血,“当年你太爷爷背叛我,现在你想控制我?痴心妄想!”

陈老太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她手里的解咒图掉在地上,被苏媚一脚踩碎,化作无数纸蝶,飞散在空中,每只纸蝶都长着张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

“不……不要……”陈老太的皮肤开始变得像纸一样薄,里面的血管和骨头隐约可见。她看着林婉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救……救我……”

林婉儿没有动。她的左眼看到,陈老太的影子正在被苏媚一点点吞噬,变成黑色的雾气,融入戏服的褶皱里。

“啊——!”陈老太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突然瘪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最后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飘落在地,上面还留着戏服的花纹,像被人缝上去的。

苏媚转过身,看向戏台上的赵阳,眼神冰冷:“该你了。”

赵阳突然抬起头,眼神不再空洞,反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猛地扔掉长枪,双手抓住胸口的桃木钉,用力往外拔,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戏台上,像绽开了一朵朵红色的花。“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晚了。”苏媚的身影一闪,出现在赵阳面前,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赵阳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但嘴角却流下一行血泪,滴在戏台上,与之前的血迹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血玉手镯从赵阳的怀里滚出来,掉在戏台中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内侧的第七道符咒,终于被鲜血补全了。

“哈哈哈……终于……”苏媚仰起头,发出凄厉而兴奋的笑声,周身冒出黑色的雾气,戏服无风自动,台下的虚影们纷纷跪倒在地,发出臣服的呜咽。

李承道的脸色惨白如纸。他拉着林婉儿往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完了……符咒补全了,她要破封了……”

林婉儿没有后退。她的左眼盯着血玉手镯,看着黑色雾气从镯身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凝聚成苏媚的样子。她的左手又开始发烫,但这次不是疼痛,而是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苏醒了。

“师父,”林婉儿的声音异常平静,左眼的黑色瞳孔里映出手镯的影子,“我知道怎么破局了。”

李承道愣住了:“婉儿,你……”

“苏媚的弱点,不在凤冠,不在符咒,而在……”林婉儿的话没说完,突然被苏媚的尖叫声打断。

那黑色雾气凝聚的身影猛地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燃起红色的火焰:“你敢?!”

林婉儿没有理会她,反而一步步走向戏台,左手背的梅花胎记亮得像团火。她的左眼看到,血玉手镯的正下方,刻着一个极小的“林”字,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

“原来……是这样。”林婉儿笑了,左眼的黑色瞳孔里,映出了一百年前的画面——

年轻的苏媚躲在戏台底下,用发簪在青砖上刻着什么,脸上带着恐惧和决绝。她的手腕上,戴着那只血玉手镯,内侧的符咒只刻了六道。远处传来周少爷的打骂声和戏班班主的谄媚笑声,她把最后一点血抹在刻好的字上,轻声说:“小师妹,若有来生,一定要救我……”

林婉儿的脚步停在戏台中央,正好踩在那个“林”字上。她低下头,看着血玉手镯,左手轻轻覆在上面,掌心的温度透过玉身传进去,与里面的黑色雾气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苏媚,”林婉儿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左眼的黑色瞳孔里,红色的火焰和白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结束了。”

血玉手镯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内侧的七道符咒开始一道道碎裂,黑色的雾气像退潮似的往镯身里缩,苏媚的身影发出痛苦的尖叫,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李承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林婉儿的左手和手镯贴在一起,红色的胎记和玉身的紫褐色融为一体,像幅奇异的画。

“不——!”苏媚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的雾气彻底被吸回手镯里,镯身的缝隙开始合拢,发出“咔咔”的声响,最后恢复成普通血玉的样子,静静地躺在青砖上,内侧的符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个极小的“林”字。

戏台突然开始震动,台下的虚影们发出不甘的呜咽,化作黑烟消散了。赵阳的身体晃了晃,从戏台上摔下来,胸口的桃木钉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个浅浅的疤痕。

林婉儿站在戏台中央,左手还覆在手镯上,左眼的黑色瞳孔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红。她低头看着手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婉儿!”李承道冲过去接住她,发现她的左手背,梅花胎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小的“林”字,和手镯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像天生就长在皮肤上的。

老宅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的青砖。李承道抱起林婉儿,又拉起昏迷的赵阳,踉踉跄跄地往侧门跑。身后的戏台在轰鸣声中坍塌,扬起的灰尘里,那只血玉手镯静静地躺在瓦砾堆里,紫褐色的玉身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法医的解剖刀划开周家长子的手腕时,一股淡青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在不锈钢托盘里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皱着眉凑近看,死者的血管里布满了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噬过。

“死因还是急性脏器衰竭。”助手在旁边记录,声音发颤,“但这血管……太奇怪了,像被冻住又解冻过。”

张法医没说话,用镊子夹起一点冰晶放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血液凝结物,而是无数细小的玉屑,边缘锋利,正随着光线折射出诡异的紫褐色。

这已经是周家第三个死者了。从周明轩的女友林薇开始,到他爷爷摔断腿后离奇感染,再到现在的长子暴毙,每个人的尸体里都有这种玉屑。张法医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那只血玉手镯的草图,是周明轩给他看的照片——紫褐色的玉身,内侧刻着残缺的符咒,和死者血管里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张法医。”门外传来敲门声,实习生脸色惨白地探进头,“周明轩来了,说有急事找您,手里还拿着个……手镯。”

张法医的心猛地一沉。他抓起解剖刀,藏在白大褂口袋里,转身往外走。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周明轩的身影在尽头晃动,手里的锦盒红得像血。

“张法医,您一定要救救我。”周明轩冲过来,眼睛布满血丝,手里的锦盒敞着,血玉手镯躺在里面,紫褐色的玉身比照片上更亮,“这东西昨晚发烫,我梦见我哥来找我,说他冷……”

张法医的目光落在手镯内侧——七道符咒已经补全了六道,最后一道的末端正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像刚滴上去的血。他突然想起林薇的尸检报告,她的手腕上有圈勒痕,形状和这手镯完美吻合。

“周先生,”张法医的声音尽量平稳,“这手镯您从哪买的?”

“古玩街的陈老太……”周明轩的话没说完,突然捂住肚子蹲下去,脸色惨白如纸,“我……我肚子疼……”

张法医掀开他的衬衫,周明轩的肚脐周围爬满了青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像手镯内侧的符咒活了过来。“不好!”他拽起周明轩就往解剖室跑,“快!我需要生理盐水!”

身后的锦盒掉在地上,血玉手镯滚了出来,在走廊的瓷砖上发出“咔哒”声,最后停在一扇虚掩的门前。门缝里透出冷光,隐约有个穿戏服的影子一闪而过,手镯内侧的第七道符咒,悄无声息地补上了最后一点红。

地窖的石门被撬开时,一股浓烈的霉味混杂着松脂香涌出来。林婉儿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布满蛛网的石壁,照见角落里堆着的戏服,水红色的披风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和老宅戏台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师父,您确定凤冠在这?”林婉儿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左手背的“林”字胎记隐隐发烫。自从来了玉山南坡,她的左眼总能看到些奇怪的影子——穿戏服的女人在雾里梳头,青黑色的手从树后伸出来,还有血玉手镯在地上滚动的幻象。

李承道用桃木剑拨开蛛网,指尖划过石壁上的刻痕——那是他太爷爷留下的记号,指向地窖深处。“《异闻录》里记载过,苏媚当年最喜欢把凤冠藏在松脂桶里,说松脂的香味能盖住怨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师弟当年就是在这找到的凤冠,可惜……”

林婉儿没追问。她知道李承道的师弟死得蹊跷,被发现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凤冠上的珍珠,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光束突然照到个半埋在土里的木桶,桶口盖着块青石板,边缘渗出淡黄色的树脂,带着淡淡的松脂香。“找到了!”林婉儿跑过去,和李承道一起掀开石板。

木桶里果然放着顶凤冠,鎏金的底座已经发黑,上面镶嵌的珍珠大多脱落,只剩下三颗还挂在上面,蒙着层厚厚的松脂,像凝固的眼泪。最中间的那颗最大,却裂了道缝,里面塞着张泛黄的纸。

“这是……”林婉儿小心翼翼地取出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是用胭脂写的字,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松脂藏魂,珍珠照影,唯血能解,唯恨能破。”

李承道的脸色变了变:“这是苏媚的字迹。她在说……凤冠上的珍珠能照出她的真身,但需要用……”

“用有血缘的人的血。”林婉儿的声音发紧,左手背的胎记烫得像火烧。她想起陈老太说的“戏班后人”,难道自己的血真的能……

“小心!”李承道突然拽了她一把。林婉儿踉跄着后退,只见刚才站着的地方,青石板突然裂开,一只青黑色的手从缝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正抓向她的脚踝。

“苏媚!”李承道将糯米撒过去,那只手发出“滋滋”的响声,缩了回去,石板的裂缝却越来越大,隐约能看见下面涌动的黑雾。

“她知道我们来了。”林婉儿握紧手电筒,光束扫过凤冠,突然发现那颗裂了缝的珍珠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不是她的,也不是李承道的,而是个穿戏服的女人,正对着她笑,嘴角咧到耳根。

地窖的温度骤然下降,石壁上凝结出白霜,松脂桶里的凤冠开始轻微震动,三颗珍珠发出淡淡的白光。林婉儿的左眼突然刺痛,再看珍珠时,里面的影子清晰起来——苏媚的脸一半是花旦妆,一半是腐烂的骷髅,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在说……赵阳还活着。”林婉儿的声音发颤,左眼的黑雾越来越浓,“在周家老宅的密室里,被她用符咒吊着命,就等我们……”

“别信她!”李承道将凤冠塞进布包,“这是她的幻术,想引我们回去!”

林婉儿没动。她的左眼看到珍珠里的画面变了——赵阳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胸口插着半根桃木钉,血顺着钉眼往下面的血玉手镯里流,手镯内侧的符咒正发出红光,第七道已经补全了大半。

“我们得回去。”林婉儿抓起布包,转身往石门跑,“赵阳是她的‘血引’,只要他活着,符咒就还能补全!”

李承道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裂开的石板,咬咬牙跟了上去。地窖深处传来苏媚的尖笑,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石板的裂缝里涌出黑雾,迅速吞噬了他们的脚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赵阳是被疼醒的。

桃木钉穿透胸口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钉眼往外流,像被戳破的水袋。视线模糊中,他看见苏媚站在石台上,穿着水红色的戏服,正用他的血在地上画符,血玉手镯放在符阵中央,紫褐色的玉身亮得像团火。

“你看,多完美。”苏媚的声音柔得像水,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你的血最干净,最适合补最后一道符。等符咒补全了,我就能借用你的身体出去,到时候……”

“去你妈的!”赵阳咳出一口血,溅在苏媚的戏服上,“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苏媚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腐烂的半边脸流出暗红色的液体:“你以为你能选?你的魂魄早就被我困在这了,就算身体死了,也得永远陪我唱戏!”她猛地拽出桃木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符阵中央的手镯。

赵阳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闪过林婉儿的脸——她举着桃木剑冲过来,左眼的黑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还有李承道踹开密室门的瞬间,罗盘碎成两半,铜针弯成诡异的弧度。他想抬手抓住什么,却发现四肢被符咒捆着,像提线木偶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符阵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血玉手镯发出刺耳的嗡鸣。苏媚的脸色变了,转身看向石门的方向:“他们来了。”

赵阳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见苏媚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的嘴里——是半颗凤冠上的珍珠,裂了道缝,带着淡淡的松脂香。“记住,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口。”苏媚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石门被撞开的瞬间,赵阳终于明白了。

林婉儿举着手电筒冲进来,光束扫过符阵,照见他胸口的血洞和中央的手镯。她的左眼黑雾弥漫,左手背的“林”字胎记红得像血,看到他嘴里的珍珠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赵阳!吐出来!”

苏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林婉儿身后,手里的银簪尖闪着寒光,对准了她的左眼:“抓住她!她的眼睛能破幻术!”

李承道扑过来想挡,却被符阵弹开,撞在石壁上,咳出一口血。林婉儿的注意力全在赵阳身上,没看见身后的银簪,直到尖锐的刺痛传来,左眼突然涌出温热的液体。

“啊——!”林婉儿捂住眼睛倒下,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符阵边缘,发出“滋滋”的声响。

赵阳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嘶吼,却怎么也吐不出嘴里的珍珠。他看见林婉儿的左眼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淡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竟和符阵的纹路融在了一起。

苏媚的尖笑响彻密室:“成功了!她的血融了阵眼,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就在这时,赵阳突然感觉到嘴里的珍珠发烫,像有团火在燃烧。他想起苏媚刚才的眼神——那不是恳求,是提醒。他猛地咬紧牙关,将珍珠咬碎在嘴里,松脂的清香混着血腥味涌进喉咙。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符阵消失了,血玉手镯掉在地上,苏媚的身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正被无数道金光缠绕——那是从碎珍珠里散出来的光,每道金光里都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是戏般惨死的冤魂,正拖着苏媚往地下拽。

林婉儿的左眼不再流血,黑色的液体凝成了颗小小的血珠,滚落在地,化作一缕青烟。她睁开眼睛,左眼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像有珍珠的光在里面流动,清楚地看到苏媚的真身——一团缠绕着无数冤魂的黑雾,正被金光一点点撕碎。

“是松脂的香味。”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喘息,左眼的金光越来越亮,“苏媚当年把凤冠藏在松脂桶里,不是为了藏魂,是为了让松脂的阳气镇压怨气……她早就留了后手。”

赵阳看着苏媚的黑雾在金光中挣扎,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无数细小的玉屑,散落在地上。血玉手镯“咔哒”一声裂开,内侧的七道符咒彻底消失,只剩下那个极小的“林”字,被他的血染红了。

密室的震动停了。李承道挣扎着爬过来,扶起林婉儿,看着她左眼的淡金色瞳孔,声音发颤:“婉儿,你的眼睛……”

林婉儿摇摇头,抬手摸向左眼,指尖触到一片光滑——血珠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像颗小小的珍珠。她看向赵阳,左眼的金光映出他胸口的血洞,那里正慢慢凝结,不再流血。

“结束了。”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左眼的金光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是深处多了点什么,像藏着颗珍珠的影子。

赵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玉屑,突然注意到其中一片玉屑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苏媚的半张脸,正对着他无声地笑,嘴角咧到耳根。

而林婉儿的左手背,那个“林”字胎记的边缘,正慢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红痕,像手镯内侧的符咒,悄无声息地补上了最后一点。

周明轩跪在祠堂中央时,烛火突然齐齐往左边倾斜,祠堂供桌上的牌位“噼啪”作响,牌位上的名字正一点点变得模糊。他怀里的血玉手镯烫得像块烙铁,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那股灼意,内侧补全的七道符咒泛着红光,像七条蠕动的血蛇。

“周家欠你的,我还。”周明轩的声音发颤,抓起桌上的匕首划破手掌,鲜血滴在手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看着血珠顺着玉身的纹路往下流,渗入那些符咒的缝隙里,突然想起张法医的话——“这玉镯的血玉是活的,会吸收接触者的精气”。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穿堂风卷着纸钱飞进来,落在周明轩的脚边。他抬起头,看见供桌后面站着个穿戏服的女人,水红色的披风拖在地上,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正是苏媚。

“你终于肯见我了。”苏媚的声音柔得像水,一步步走近,脚不沾地地飘着,“我等这一天,等了一百年。”

周明轩的心脏狂跳,却握紧了匕首:“我爷爷,我爸,我哥……都是你杀的?”

“是,也不是。”苏媚笑了,腐烂的半边脸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是他们的贪婪害了自己。你爷爷偷了我的凤冠,你爸卖了我的骸骨,你哥……他想把我炼成小鬼帮他赌钱。”她的目光落在周明轩的手掌上,“你以为你的血能赎罪?太天真了。”

手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周明轩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顺着血管往心脏爬。他低头一看,手掌的伤口里渗出青黑色的纹路,正和手镯内侧的符咒慢慢重合。

“这是‘血契’。”苏媚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你的血会让我彻底破封,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容器,周家的后代都得变成我的傀儡……”

“做梦!”周明轩猛地将匕首刺向手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匕首“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抓住祠堂的横梁,像林薇那样把脖子往绳套里送,嘴角甚至扬起了个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祠堂的窗户突然被撞碎,林婉儿举着桃木剑跳进来,左眼的淡金色瞳孔亮得惊人:“苏媚!你的对手是我!”

苏媚的身影猛地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燃起红光:“小师妹,你终于肯来送死了。”她挥手掀起供桌,香炉烛台朝林婉儿砸过去,“你以为破了我的幻术就赢了?你的身体里早就有我的影子了!”

林婉儿侧身躲开,桃木剑直刺苏媚的胸口,却穿过了她的身影,刺在祠堂的柱子上。她的左手突然剧痛,低头一看,手背的“林”字胎记裂开了,渗出淡黑色的液体,顺着手指往下滴,落在地上,竟燃起了幽蓝色的火苗。

“婉儿!用凤冠!”李承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扶着受伤的赵阳冲进来,手里举着那顶缺了珍珠的凤冠,“珍珠的碎片在赵阳嘴里!”

赵阳猛地咬破舌尖,将碎珍珠吐在凤冠上。那些碎片突然发出金光,像回到了原位,在凤冠上组成完整的圆,照得整个祠堂亮如白昼。苏媚的身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金光逼得连连后退,披风上的暗褐色污渍一点点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皮肤。

“不——!”苏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伸出手想抓林婉儿,却在碰到金光的瞬间化作青烟,“我不会消失的……你的眼睛,你的胎记,都是我的分身……百年后,我还会回来的……”

最后一缕青烟散去时,血玉手镯“咔嚓”一声裂开,碎成了无数小块,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是戏半惨死的冤魂,正对着他们鞠躬,然后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周明轩瘫坐在地上,脖子上的绳套松了,手掌的青黑色纹路慢慢褪去,只剩下道浅浅的疤痕。他看着满地的玉屑,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三个月后,道观的院子里晒着刚收的艾草,李承道坐在门槛上修补罗盘,铜针在他手里转着圈,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赵阳在旁边劈柴,胸口的伤疤已经淡得看不见,只是偶尔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师父,婉儿呢?”赵阳擦了把汗,看向正屋的方向。自从祠堂那战后,林婉儿就总关在房里,说是在研究那顶凤冠。

李承道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让她去吧。有些事,总得自己想明白。”他看向正屋的窗户,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正对着镜子梳头,左手背的“林”字胎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林婉儿确实在看镜子。她穿着件新做的青布道袍,头发用木簪挽着,左眼的淡金色瞳孔已经变回了普通的黑色,只是在阳光下还能看到淡淡的纹路,像珍珠的光泽。

桌上放着那顶凤冠,缺了珍珠的地方用红线补着,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古董。但林婉儿知道,它不普通——夜里总有歌声从里面传出来,像苏媚在唱《霸王别姬》,婉转又凄厉。

她伸出左手,指尖划过镜子里自己的脸,停在手背的“林”字上。这三个月来,她总做同一个梦:梦里她穿着水红色的戏服,在周家老宅的戏台上唱戏,台下坐着无数虚影,苏媚站在她身后,替她描眉,轻声说“小师妹,该换你了”。

“真的该换我了吗?”林婉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问。

镜子里的她突然笑了,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左眼的瞳孔变成了纯黑色,像苏媚的眼睛:“不然呢?你的身体里早就有我的一半魂魄了,从你奶奶把我藏在戏服里开始,就注定了。”

林婉儿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抓向自己的左眼。桃木剑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李承道和赵阳。

“婉儿!”李承道撞开门冲进来,看到的是林婉儿正用指甲抠自己的眼睛,手背的“林”字胎记红得像血,镜子里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她的,和苏媚的。

赵阳扑过去抱住她,却被她甩开,力气大得惊人。林婉儿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嘴里反复念叨着:“换我了……该换我了……”

李承道抓起那顶凤冠,猛地扣在林婉儿的头上。凤冠的金光再次亮起,林婉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抱着头倒在地上,左手背的胎记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冒起白烟。

镜子里的影像开始扭曲,苏媚的脸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只留下林婉儿自己的倒影,左眼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红。

“师……师父……”林婉儿的眼神渐渐清明,看着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突然哭了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李承道叹了口气,扶起她,将凤冠收起来:“没事了,她暂时被压制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镜子上,镜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黑烟,像个无声的嘲笑。

赵阳看着林婉儿苍白的脸,突然想起祠堂那夜苏媚消失前的话——“你的眼睛,你的胎记,都是我的分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承道用眼神制止了。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深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道观的青砖墙渗着湿气,墙角的艾草发霉了,散发出股奇怪的味道。林婉儿坐在窗边,看着雨滴打在窗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

左手背的“林”字胎记又在发烫,尤其是在阴雨天。她知道苏媚没消失,只是藏得更深了,藏在她的眼睛里,藏在她的梦里,藏在那顶被锁在柜子里的凤冠里。

“师姐,喝药了。”赵阳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汤走进来,胸口的伤疤在阴雨天会疼,他却总说没事。祠堂那战后,他变得沉默了许多,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种复杂的担忧。

林婉儿接过药碗,苦腥味呛得她皱起眉。这药是李承道配的,用糯米、朱砂和凤冠上刮下的金粉,说是能压制她身体里的邪气,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师父呢?”林婉儿喝了口药,抬头问。

“去给周明轩送符了。”赵阳的声音低了些,“他好像忘了所有事,搬去了别的城市,听说最近在学戏,唱的还是《霸王别姬》。”

林婉儿的手猛地一颤,药碗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起镜子里苏媚的话,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夜里,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惨白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婉儿睡得很沉,却在凌晨时分突然睁开了眼睛,左眼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走到柜子前,打开锁,取出那顶凤冠。没有金光,没有惨叫,凤冠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里,像顶普通的古董。

林婉儿走到镜子前,戴上凤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她的左眼还是淡黑色的,手背的“林”字胎记红得像血,道袍的领口露出片水红色的衣角,像戏服的里衬。

镜子里的她张开嘴,声音又柔又尖,像两个人在说话:“小师妹,我们该去唱戏了……”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轻盈,像踩在棉花上。经过李承道的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均匀的鼾声,桌上的罗盘指针微微动了动,指向“凶”字的方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道观的大门没锁,林婉儿走出去,月光照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紫褐色的,像块碎玉。

第二天一早,赵阳发现林婉儿的房间空了,床上叠着她的青布道袍,枕头下压着半块凤冠上的珍珠,裂了道缝,里面塞着张纸条,是用胭脂写的字,字迹娟秀又带着颤抖:

“松脂藏魂,珍珠照影,唯血能解,唯恨能破。”

李承道捏着纸条,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自己苍老的脸,又看了看窗外空荡荡的石阶,突然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块血玉手镯的碎片,紫褐色的玉身泛着淡淡的光,内侧隐约能看到个极小的“林”字。

远处的戏楼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是《霸王别姬》,身段婀娜,唱腔婉转,像极了一百年前那个穿水红色披风的花旦。

赵阳站在院子里,听着那唱腔,胸口的伤疤突然隐隐作痛。他抬起头,看见戏楼的方向飘着一缕青烟,在晨光中慢慢散去,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唱腔,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淡淡的松脂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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