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就在这短短片刻之间，禅余寿就被你宰了？”
寒泉风波平，净水明如镜。
站在寒泉的水面之上，黎煊直面除州府的大元帅。在这位大元帅表明身份之后，他礼貌地见礼，陈述了事情的始末。
当然，刻意隐去了他摘得天山雪莲的部分。
面对姚靖远的质疑，黎煊平静的又给他回复了一句：“属下不敢欺瞒元帅，禅余寿确实是我所杀。”
如他所言，斩杀禅余寿就好像顺手为之，不值一提。
凡坐镇一州的元帅，皆有金丹境大圆满的水准，且他们享受一州百姓的香火念力加持，能发挥出接近元婴境大能的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修为境界的逐渐提升，同阶的妖魔和人族修士的战斗力差距正在无限缩小。
一来妖魔的肉身虽然强横，但它们大多没有天生的炼体神通，所以肉身强度在增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停止了。
二来随着人族修士的境界提升，则会研发出专属的术法体系，这些术法攻防一体，几乎没有破绽，所以只要别被妖魔近身，便不会落在下风。
就像是姚靖远这样的强者，有万亿百姓的香火念力加持，鏖战两位同阶妖魔也不会落败。
如果再加上数千将士组成战阵，那便是遇见凝魄境界的妖王，亦可一战。
姚靖远镇守除州府二百年，心境早已打磨的如这寒泉一般平稳。
但此刻。
却有微澜从他的心底产生，在水面上掀起丝丝涟漪：“以本帅修为见地，这世界上没有人族修士能以筑基境的修为越阶击杀凝丹境中期的妖魔。”
他的目光锐利，不容置疑：“至少我隐国没有。绝对没有！”
姚靖远直呼不可能，是因为他从没有亲眼见过如黎煊这样的天骄妖孽，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过。
但黎煊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平淡的说了句：“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有了。”
“我黎煊做到了。”
黎煊说的好似平常，但在姚靖远的心中，却掀起了风雷阵阵，激荡不休。
他修行近三百年所建立起来的等级意识，就在这一刻，动摇了。
话音落下，黎煊便向姚靖远作揖告别：“姚帅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容许属下告辞。”
“站住。”
姚靖远压下心中的情绪波动，一双虎目在黎煊的身上来回扫视，终于接受了这铁一般的事实。
同时他刚刚才压下的心境，却又如海浪一般层层堆叠，最终聚成了滔天海啸！
“哈哈哈……”
他终于放肆的大笑道：“我除州先出了一个千年不遇的林青岚，现在又出了你黎煊，当真是上天垂怜。”
“待你俩成长起来之后，我辈修士便可高枕无忧了……”
姚靖远当着黎煊的面，反向他作揖：“黎将军，除州的未来，拜托了。”
黎煊岂敢受礼。
纵然他前世没进什么大厂，也没学过什么人情世故，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急忙过去把姚帅搀起，谦逊道：“姚帅太过抬爱属下了。”
“属下虽愚钝，但对妖魔深恶痛绝。凡斩妖诸事，姚帅但有吩咐，属下必定竭力为姚帅您分忧。”
“哈哈哈……”
姚靖远大笑着拍了拍黎煊的肩膀，目光里满溢着欣喜。但片刻后，这股欣喜无声沉寂，他的虎目里又浮起丝丝缕缕的悲伤之意。
“俞钺的计划，我本就没有同意。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无视本帅的命令，强行施为。”
姚靖远沉浸在悲伤之中，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从本帅得知他强行执行了那个计划之后，我心中便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洙河龙府最近总是不安宁，我唯恐是那头老龙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所以一直不敢分身前来。”
“等我查明洙河龙府那边的真相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却没有想到，我居然还是慢了一步。”
“俞氏父子，竟全都惨死于妖魔之手，何其壮烈！”
“我知道，他是自感寿元无多，想要在临死之前奋力一搏，给清水郡除此大患。”
“但他败了，彻底的失败了。”
“而今俞府上下，只剩下俞贤之妻周氏，还请黎将军你不计前嫌，饶恕她污蔑你的罪过。”
“本帅在这里便替死去的俞老将军向你致谢了。”
姚靖远悲意上涌，俨然一个失去至亲的平民老人，又要弯腰给黎煊行礼。
黎煊急忙扶住他，面露苦笑：“俞氏父子英勇壮烈，乃奋杀妖魔而死，实是我辈修士的楷模，俞夫人作为烈士遗孀，属下怎敢怪罪？”
“属下刚才忽然想起，先前我曾对俞夫人有所无礼之举，属下这边还要前去告罪。”
听到黎煊的回答之后，姚靖远沉默的点点头。在无形之中，他又恢复了一州执掌者的威严。
他赞许道：“之前本帅也只是在王老将军的奏表之中听闻过黎将军你的义举，今日我亲见你如此深明大义，便可放心的把清水郡交给你了。”
这便是表明了要封黎煊为清水郡卫道司的最高执掌者。
“多谢姚帅栽培。”
黎煊极为上道的向其表忠心。
其实在姚靖远称呼他为“黎将军”时，他就有预感，这老头要把清水郡交给他。
将军、副将，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像姚靖远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老将，怎么可能在这种称呼上出错？
他既然称黎煊为黎将军，那便是有意把他扶成真正的将军了。
之后的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人情练达便是权柄，在这一刻，黎煊好像有些明白了。
两人的协议既已达成，那么此处也不便再多待。两人即刻展开身法，朝着俞府赶去。
等两人再度降临俞府时，这里已经在善也的指挥之下，重新恢复了秩序。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被郡守大人及其手下差役拦在外边，俞府的下人们正有条不紊的修理着受大战摧毁的断壁残垣。
“属下等拜见姚帅、拜见黎副将。”
姚靖远和黎煊的身影降临时，善也便携着清水郡的郡守来拜。
“妾身拜见姚帅、拜见黎副将。”
俞贤之妻周氏也走上前来，脆生生的行礼。
“诸君该改口了。”
姚靖远伸手一拂，便将周氏扶了起来，其余人也紧跟着站起来，恭听这位大元帅的教诲。
“我已下命请黎副将掌管清水郡，从即日起，他便是清水郡将军了。”
“请？”
善也心中一颤。
他最善察言观色，当听见就连姚帅对黎将军都是用“请”字而非“命”字之后，他就知道此人在姚帅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怕是称其一声“副帅”也不为过。
在整个除州府，能当得起姚帅这一声请字的，也不过寥寥三人而已。
善也所能想到的这三人，无外乎除妖监的监正、除州的府的知府和卫道司的副帅。这三人在理论上，是与姚帅平级。除此之外，再无第四人。
黎将军即将晋位副元帅！
善也心中微动，感叹他当时接下王老将军的命令前来辅佐黎将军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黎煊平静的接受了众人参拜之后，便把目光望向周氏。
而周氏也恰在此刻望来，四目相视间，她率先低下臻首，又是一礼：“妾身先前构陷黎将军，实在是无奈之举。”
“因为妾身当时已察觉到夫君和公爹的异常，知晓它们已成为妖魔的替身，所以它们欲借机取妾身性命。”
她的话语极轻，轻到一说出口，便消散在风里。
“不敢欺瞒黎将军，妾身已身怀六甲，腹中孕育着俞府唯一的血脉，所以实在是不能死，也不敢死。”
“如果将军要怪罪，待得妾身诞下先夫的子嗣，便任由将军处置。”
看着周氏微微隆起的小腹，黎煊恍然大悟。
他此刻终于知晓了周氏忍辱负重的理由，也知道了姚帅为什么一定要化解他心中的怨气、保下周氏。
俞氏的最后一丝血脉，便是他们如此行事的原因。
念及此，黎煊只能一声长叹：“他将来必定能成长为像他父亲和爷爷一样顶天立地的汉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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