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醒了。
意识最先回笼。
紧接着，是嗅觉。
浓郁的檀香裹挟着更霸道的药草气味，不由分说地钻进鼻腔。
带着一股安神却又全然陌生的味道。
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视线里先是一片模糊的光影，许久，才终于聚焦。
头顶是陌生的石室穹顶。
岩石的纹路在昏暗中盘踞，无端地透着一股压抑。
这是哪儿？
她脑中还是一片混沌。
不等想出个所以然，耳边猛地响起一声哭喊。
“青阳姐姐！你醒了！”
声音又惊又喜，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琳琅。
黛玉僵硬地转动脖颈，循声望去。
一张哭得不成样子的小脸撞入她的视线。
眼眶通红，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琳琅整个人扑到床边，伸出手想碰她。
又猛地缩了回去，似乎怕碰坏了。
就好像她是块易碎的瓷器。
“姐姐……”
小丫头一开口，嗓子嘶哑。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琳琅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恐惧。
“你要是再不醒……”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黛玉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得冒火，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药力正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修复着她濒临崩溃的身体。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与疲累。
见她睁眼，那丫头的眼泪“唰”一下又涌了出来。
这次却是喜悦的。
不等黛玉做出任何反应。
一道更小的身影“嗖”地一下从琳琅身边蹿了出来。
像颗小炮弹，直直朝着床边撞过来！
“砰！”
那温热的小身子结结实实地扑在她身上。
两条小胳膊死死箍住她的手臂，。
力道大得惊人，勒得她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闷痛。
“姐姐！姐姐！”
奶声奶气的哭喊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小的脑袋死命地往她怀里钻，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去。
“你终于醒了！”
“呜呜呜……宇轩好怕！”
“好怕姐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滚烫的眼泪很快就浸湿了她中衣的布料。
贴在皮肤上，一片湿热。
“他们都说姐姐睡着了。”
“可是宇轩叫了你好久好久，你都不理我……”
他把脸蛋深深埋进她的臂弯。
小小的身体还在因为后怕而不住地发抖。
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极致的依赖。
“郡主，您醒了？”
守在门外的清风道长闻声，快步走入。
他脸色依旧苍白。
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感激。
黛玉伸出那只没被宇轩箍住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小家伙不住颤抖的脊背。
她又看向哭成泪人的琳琅，费力地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安抚的笑。
她试着撑起身体，却发现这具躯壳完全不听使唤。
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
每一寸肌肉都叫嚣着酸软无力。
这还不是最糟的。
神魂深处，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炸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这股酷刑般的痛楚，让她几欲昏厥。
“我睡了多久？”
她的嗓音，是一片被烈火炙烤过的沙地。
难听得厉害。
一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郡主，您已昏睡了整整六个时辰。”
清风道长急忙上前一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余悸。
琳琅已经手脚麻利地端来温热的参茶。
小心翼翼地将黛玉扶起，用小勺将茶水一点点喂进她干裂的唇中。
温润的茶水滑过喉咙，总算浇灭了那股灼痛感。
黛玉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目光直直地盯在清风道长身上。
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静虚上人如何？”
“师父他老人家魂火已稳！”
清风首长的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喜意。
“只是太过虚弱，仍在沉睡。”
“我师兄清虚真人，也因耗损过巨，正在隔壁静室打坐调息。”
黛玉点了点头，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的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心念一动，神识沉入体内。
她内视己身，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丹田气海空空如也，最后一丝灵力都被榨干。
经脉中遍布着细密的裂痕。
稍一牵动，便传来针扎火燎的剧痛。
而她的识海，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往日里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几个小家伙。
此刻全都气息奄奄地蜷缩在角落。
本源之力消耗过巨，已然陷入了沉睡。
尤其是火灵，光芒黯淡得近乎熄灭。
黛玉没有半分迟疑。
心口猛地一抽，尖锐的刺痛甚至盖过了神魂的伤势。
不行！
她绝不能让火灵就此消散！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黛玉没有半分迟疑。
当着几人的面，她心念一动。
一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物事，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这……这是……！”
清风道长瞳孔骤然一缩。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失声惊呼。
黛玉却不等他说完，直接将那东西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
一股磅礴到难以想象的精纯灵气，轰然在口腔中炸开！
灵气蛮横地冲进她干涸的喉咙，瞬间化作奔涌的洪流，涌向四肢百骸！
原本遍布裂痕、针扎火燎的经脉。
被这股霸道的生命力瞬间填满、修复！
每一寸干涸的血肉都在贪婪地吮吸着这股甘霖。
神魂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也被温柔地抚平。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席卷了全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黛玉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血色一点点漾开。
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莹润与红晕。
萦绕周身的枯败之气，也被一股沛然的生机彻底冲散。
整个人由内而外，重新变得充盈、灵动！
“姐姐！”
小宇轩惊喜地叫着，伸出小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又摸了摸她的手。
“热的！青阳姐姐……你不是冷冰冰的了！”
琳琅更是捂着嘴，喜极而泣。
而一旁的清风道长，整个人都看傻了。
瞳孔里只剩下震撼，彻底失语。
神物！
这绝对是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神物！
这药效，简直比昆仑压箱底的保命丹药还要神速百倍！
这等逆天改命的宝物。
她竟然就这么……
眼睛不眨地吃了？！
就在他整个人都恍惚的时候。
“吱呀——”
沉重的石门被推开。
清虚真人被一名小道童搀扶着，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挪了进来。
他脸色蜡黄如纸，嘴唇不见一丝血色。
步履虚浮，一看便是元气大伤。
本是低垂着头，喘息声粗重如破旧的风箱。
可当他勉力抬眼，对上黛玉那张恢复莹润、神采奕奕的小脸时。
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
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单音，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下一刻，他猛地一把推开身边搀扶的弟子！
那小道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而清虚真人，竟是颤巍巍地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道袍。
双手交叠，对着黛玉，便要行道家的稽首大礼！
这是修士之间，表达最高敬意与感谢的至高礼节！
“真人使不得！”
黛玉开口，一股柔和的灵力凭空生出，稳稳托住了他下沉的身体。
清虚真人身形一滞，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将上身深深地躬了下去。
“郡主受得！”
他维持着稽首的姿势。
声音嘶哑，却一字一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生生挤出来的。
“此非为贫道一人！”
“乃是代我师父，代整个昆仑。”
“谢郡主……再造之恩！”
黛玉见他如此郑重，反倒淡然一笑。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道长何足挂齿。”
她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
“况且，我也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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