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着,映照着董远方越来越阴沉的脸。
直到晚上十点,董远方才脚步沉重地从一钢厂出来。那顿原本要犒劳审查组的饭,自然没了下文。
冯双婷以“减肥”为由,客气而坚定地谢绝了。
唐海市长的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
董远方站在厂区门口,夜风凛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市长?”
司机关云轻声提醒,旁边的奥迪车灯已然亮起。
董远方这才回过神,将冯双婷私下给他的一份手写梳理要点,像藏匿罪证般迅速塞进大衣内衬口袋,弯腰坐进了车里。
他闭上双眼,一言不发,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几个小时里被抽空了。
关云从后视镜里看着市长紧蹙的眉头和疲惫的神情,心中骇然。
他跟了董市长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如此低落。这次一钢厂之行,发现的问题恐怕是天大的麻烦。
突然,董远方猛地睁开眼,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让他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鑫海集团没有直接参股的钢厂,都被通过各种手段掏空了,那另外二十几家有鑫海参股、甚至深度合作的国营厂,情况又会如何?
是不是已经成了空壳?!
回到市委家属院的住处,董远方毫无睡意。
他冲了杯浓茶,在书桌前摊开冯双婷的那份手写材料。
白纸黑字,条分缕析,每一笔都触目惊心。
第一个明显问题是“运费”陷阱。
一钢厂曾以唐海港5%的股权作质押,委托鑫海物流“代付”铁矿石运费及装卸费,累计近5000万。协议约定半年期,利息高达1000万!
半年后,一钢厂无力偿还,这5%的港口股权(不含分红权)便“合法”转入鑫海名下。
如今,这5%的股权市场价值远超5个亿;但是实际上,这个5000万是唐海港帮忙垫付的。
第二个是“劫取土地”。
一钢厂以老冶炼厂300亩工业用地作抵押,向鑫海地产借款1500万,年息500万。到期未还,土地被划走。随后,这块地神奇地由工业用地变更为商业用地。当时同地段商业用地亩价不低于50万。鑫海地产用近乎6万一亩的成本,拿到了价值1.5亿的土地,开发了其第一个高端商品房小区,利润何止翻倍?
第三个问题是“担保”黑洞。
一钢厂为多家与鑫海有关的“皮包公司”提供担保,担保总额超过三个亿。这些债务如今已基本成为坏账。而一钢厂自己也有两个多亿的应收账款(多半也是关联鑫海),同样回收无望。
另外,一钢厂还有巨额欠款。
一钢厂拖欠唐海钢铁协会(由鑫海主导)原料款三亿六千万、耐火材料款一千两百万;拖欠四大行及七家商业银行贷款合计七亿八千万。
所有这些窟窿加起来,早已超过一钢厂被高估后的总资产。
董远方点低着头,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一钢厂紧紧缠绕、吸食殆尽。
这些操作,表面上合规合法,利用了企业的急迫和地方发展的压力,但内里无一不是精心设计的掠夺。一钢厂党委书记、总经理袁震庭等人,不是蠢,就是坏,或者两者皆是!
在董远方的再三恳请下,冯双婷最后给出了一个不是建议的建议:
“董市长,如果真想挽回,或者说,不想让一钢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只能在法律边缘寻找突破口。比如,起诉鑫海,主张部分借款利率超过法定保护上限;再比如,调查那块工业用地转性的审批环节是否存在猫腻,从‘担保显失公平’、‘不当得利’甚至‘商业欺诈’的角度去立案。但这……难度极大,风险更高。”
一钢厂不能倒!几千工人的饭碗,上下游产业链的稳定,都是天大的事。
冯双婷的建议,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一个一钢厂尚且如此,那二十多个“鑫海系”的国营厂,恐怕早已是蚁穴纵横,危如累卵!
天刚蒙蒙亮,董远方就直接给公安局长袁朗打电话:
“立刻来我办公室,要快!”
袁朗一到,董远方便下达指令:
“抽调你最信得过的经侦骨干,会同审计局、市国资委,并请求省国资委冯双婷组长协助,立刻进驻唐海水泥厂、化州重工,查账!”
袁朗一愣:
“市长,没有立案,直接让经侦介入,这……符合程序吗?”
“程序问题我来承担!”
董远方目光如炬:
“之前我们只查了鑫海本部的账,那是冰山一角。我怀疑这些关联企业之间存在系统性的、涉嫌商业欺诈的关联交易!必须深挖经营明细账!”
他继续部署,语气斩钉截铁:
“还有,以纵火案为突破口,立即控制万海的助理朱大军!”
袁朗面露忧色:
“市长,鑫海不是已经原则上同意,以五个亿的代价退出那二十多家厂子的股份了吗?我们这时候动朱大军,会不会……打草惊蛇,导致谈判破裂?”
“谈判?”
董远方冷笑一声,脸上因愤怒而铁青:
“我们都被万鑫这只老狐狸耍了!我怀疑他们早就把这些厂子掏空了,最后还想从市财政再抽走五个亿的现金!这是把我们当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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