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将军府,今日张灯结彩,红绸遍挂,从府门一直铺陈到内院深处,连绵不绝,仿佛一条燃烧的河流。
府邸内外,甲士林立,戒备森严,却又处处洋溢着一种近乎奢靡的喜庆。
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皆是楚国顶级的权贵名流,锦衣华服,珠光宝气,谈笑间皆是恭维与惊叹。
无他,只因这场婚礼的新郎,明面上是乾国特使李长风,实则是楚国皇帝南山玉流落在外、刚刚认回不久且圣眷正浓的皇子。
而新娘,更是天策将军吕连杰的掌上明珠,影衣卫副指挥使吕清月。
这场联姻,牵扯两国,意义早已超越寻常婚嫁,成了玉京城乃至整个楚国瞩目的政治盛事。
婚礼的排场,自然也达到了令人瞠目的规格。
礼炮轰鸣,足足十二响,象征着极致的尊荣。
旌旗招展,鼓乐喧天。最令人震惊的是,楚国皇帝南山玉,竟携皇后凤驾,亲自到场为新人主婚、观礼。
当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将军府正厅时,整个喧闹的府邸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跪拜与恭贺声。
吕连杰身着崭新的紫色朝服,虽竭力维持着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和眼眶中难以抑制的激动水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澎湃。
他跪在帝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陛下,皇后娘娘亲临,臣……臣惶恐!天恩浩荡,臣与吕家,万死难报!”
皇帝南山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自扶起吕连杰:“爱卿平身。今日是清月的大喜之日,便算是朕的家事,何须如此多礼。”
嘴上说算是朕的家事,事实上,只有他和吕连杰知道,这的确是他的家事。
话虽如此,但皇帝皇后亲临臣子婚礼,这在楚国历史上几乎是闻所未闻的殊荣。
吕连杰心中既是狂喜,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惶恐,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连连谢恩,小心谨慎地陪侍在帝后身侧,不敢有丝毫怠慢。
府内一片喜乐喧嚣,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然而,在这极致的热闹与荣光之下,新娘所在的院落,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寒冰隔绝开来。
洞房之内,红烛高燃,跳跃的火光将满室的喜庆红色映照得愈发浓郁。
凤冠霞帔,珠翠环绕,吕清月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她做最后的整理。
大红的嫁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于飞图案,华美绝伦,价值连城。
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朱唇点绛,在盛装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可这美,却毫无生气。
侍女拿着胭脂,想为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再添些血色,却被吕清月微微侧头避开。
“不必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平静得令人心慌。
侍女不敢多言,默默退到一旁。
房间里只剩下吕清月一人时,那强撑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华丽的自己,眼神空洞,没有半分新嫁娘该有的羞涩与喜悦,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划过她精心描绘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湿痕。
她猛地闭上眼,更多的泪水却争先恐后地涌出,无声地滴落在嫁衣那绚烂的金色凤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心寒如冰。
她曾经,也对爱情有过期待,有过幻想。
或许是某个志同道合的同袍,或许是某个惊才绝艳的侠士,彼此尊重,相互扶持,纵马江湖,或并肩朝堂。
她吕清月,要的是那份心意相通,是那份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纯粹。
可如今,所有的期待和幻想,都在这一身刺目的红装下,化成了冰冷的泡影。
她要嫁的,是李长风。
那个在官道上戏耍她、在将军府密室中轻辱她、言语轻佻、行为放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人。
那个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甚至内心深处依旧藏着几分恨意与鄙夷的男人。
若不是牵扯到国家……这婚,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结的!
就算陛下赐婚,以她的性子,宁可血溅五步,也绝不会低头。
可是……没有如果。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身为将门之后,影衣卫副指挥使,当以国事为重。”
父亲语重心长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皇帝陛下那深沉期许的目光,像两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捆缚。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浸入骨髓的信念,都在清晰地告诉她——先有国,再有家。
个人的喜怒哀乐,在家国大局面前,微不足道。
这桩婚姻,是维系皇子与将军府纽带的关键,是未来可能影响两国格局的一步暗棋,是她吕清月作为臣子,作为吕家女儿,必须承担的责任。
她想起那日父亲在书房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月儿,就当是为国……牺牲了吧。”
牺牲。
两个字,重逾千斤。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嫁衣上冰冷的珍珠,触感凉得让她指尖微颤。
外面传来的阵阵喧闹声、丝竹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与她格格不入。
那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她默默地想。
从接下圣旨的那一刻起,那个骄傲的、自由的、敢爱敢恨的吕清月就已经死了。
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名为“吕清月”的躯壳,一个为了楚国利益,即将被送往另一个男人身边的工具。
她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力道之大,让细腻的皮肤泛起一道红印。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外人看出端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如同过去无数次执行危险任务时那样,将所有的脆弱、委屈和不甘,都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镜中的女子,眼神重新变得冷冽,尽管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红痕,但那份属于影衣卫副指挥使的坚毅和隐忍,已经回到了她的脸上。
只是那眼底深处,再无半分光彩,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冰原。
她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精致却冰冷的玉雕,等待着那个她必须称之为“夫君”的男人,来完成这场注定与情爱无关的仪式。
红烛泪淌,映照着满室喜庆,却暖不透她心中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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