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沉西山，在天际勾勒出一圈红边，大团大团的云朵照耀成橙红色，教学楼的窗户涂上了金黄，远处行走的三两学生，头发闪着光像落满了火烧云。
学校的自动门此时已经关上了，金属框架铰接的平行四边形闪烁着夕阳的光点，从那一个个交叠的小框里看到了校门外的柳树，垂着的柳条都向着一个方向轻轻摆动。
“给你。”李魑掏出一沓用皮筋捆着的钱，塞进迟景明的校服外套里。
迟景明抓住了她的手腕，迟疑不决地在她脸上扫视着，“你哪来这么多钱？”
“偷的，偷家里的。”李魑对她眨了眨眼睛，缓缓地收回手。
迟景明看着她摇头，“你上次也这么说的。”
“我保证。”李魑举起两个手指，又收回去一个。她整理迟景明的衣摆，左手拍了两下迟景明的肩膀，语气轻松：“好了，走吧，明天记得告诉我迟姨怎么样了。”
就在她一声声的催促里，迟景明被她从小门推了出去。门卫顺势关上了门。
隔着一条条铁栏杆，迟景明望着李魑，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要和阿识吵架。”
李魑看了一眼杵在那儿的于识，回头笑道：“不会的。”
于识低着头，自顾自地拿出了今早带来的几张一百元钱。
李魑走过去，又折返回来，倒退在于识面前，“我回宿舍了，你干嘛，上晚自习？”
“嗯。”于识把钱递给她，“给你。”
李魑的视线在那几张钱上扫了一下，食指挠了挠额角，“我不收你的保护费。”
“迟姨的病需要钱。”于识说，“你帮齐承钰干什么了。缺钱的话我可以卖掉我家的房子。”
“别了。”李魑将她的手推回去，“你妈还在医院躺着呢，你自己留着吧。”
“能别提她吗。”于识扭头，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医生说她快死了。”
李魑垂下眼眸，半晌“哦”了一声，“活着吧，不拔呼吸机还能活到高考结束吧。”
于识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能别提她了吗。”
“我不想跟你吵架。”于识匆匆地把钱交给她，一直没有看她，转身就走了。
…………
晚自习一直有老师讲课，于识熬过了这段时间，和学委结伴回到宿舍。
夜间的风吹得人变迟钝，后知后觉才感到衣服下的皮肤散发着凉意，于识紧了紧外套，就听学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你也看了那本小说？”学委说，“太难过了，主角的母亲死了以后，主角的运气就一直不好，最后还被朋友害死了。如果当时有钱做手术，主角的母亲就能活下来了。”
于识突然抬头看过去，学委和体委两个人打打闹闹，学委说：“洗脚得快点，我今天晚上还想背文言文。”
体委注意到了于识，问道：“班长，需要我帮你打水吗？”
“……不用。”于识慢慢说了一句，揉了揉太阳穴。体委和学委就继续聊天去了，无非是课文和作业的事情，仿佛刚才那一句话她们从没说过。是她听错了吗？
兴许是事情想太多了，错把脑袋里的声音同着其她的事混在了一起。于识一路上都表现得心不在焉，她想把这件事抛出脑海，反在心里扎了根。
宿舍是上下铺六人间，原来是八人间，后来搬出去了一个床架子，放进来一个储物柜。体育、学习、生活三位委员都住在这儿，除此之外还有于识和迟景明李魑。
“希望迟姐看到了不会怪我。”体委嘴里嘟囔着，下铺散落着课本和习题，她正奋笔疾书，蹲在床前写作业。
“要熄灯了，赶紧睡觉。”生活委员洗了头，脑袋上盖着毛巾，一边擦着滴下来的水，一边拍了拍体委，弯腰帮她收拾东西。“你把别人的床都弄乱了。”
于识早早地躺下了，李魑睡在她隔壁，也在上铺。李魑没去晚自习，待在宿舍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或者看了电影，于识不知道，她们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李魑在整理床铺。
这会儿李魑已经睡觉了，和于识枕对枕躺着。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走廊响起，宿管喊熄灯了。体委手忙脚乱地爬上楼梯，生活委员赶紧将她的作业放回储物柜里。生活委员环视宿舍，敲了敲墙壁，“要关灯了，大家晚安。”
宿舍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隔了一会儿，对面的上铺亮起了一簇幽幽的光，体育委员半夜不睡觉，悄悄玩手机。幸好生活委员已经睡了，不然被她抓到又要唠叨了。
于识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宿舍的窗帘没有拉上，皎洁的月光落到地面，风从微微开着一个小缝的窗户溜进来，窸窸窣窣地卷动着窗帘。
于识醒了，她茫然地摸索着手机，刺目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睛，手机拿远了一点，锁屏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于识坐了起来，找到滚到墙边的水瓶，里面晃荡着小半瓶水。她喝了一大口，靠在冰冷的白墙上，隐约闻到干涩的生石灰气味。她盯着李魑的头顶，盯了半天，以为李魑真的睡着了。
李魑的脑袋忽然动了动，抬起眼睛看向她，“看什么。”
“没什么。”于识面朝墙壁躺到被子上，捏着自己的左手臂。
隔壁的床嘎吱嘎吱地摇了两下，李魑下了床，站在她的床头，伸手怼她的肩膀。“陪我去厕所。”
于识不搭理她，她不厌其烦地一直戳，戳得于识烦了，慢吞吞地起身下来。李魑把她的拖鞋踢到脚下，正好于识伸脚进去。她们悄悄地打开宿舍门，带走一阵风溜出去了。
走廊的灯光常亮，四周悄然无声，只有她们的脚步小幅度地回响。
“你们明天能来上课吗？”于识忽然问。
李魑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快高考了。”于识安静了一会儿，李魑没有说话，她才继续说道：“我想上大学的时候也能看到你们。”
“你也可以回老家的时候来看我们。”李魑说完笑了，“没事，我们可以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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