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用？”章小蕙仔细打量着他，“我煮了很多汤。”
宋宣直言不讳：“不用。”
“行吧，那我就不折腾了。”
章小蕙点了点头，端着空碗往厨房走，视线不经意间扫到站在屋外的宋羲和，便顺口问：“羲和，你也想喝碗醒酒汤吗？”
宋羲和头摇得像拨浪鼓，仿佛那汤是什么难以入口的毒药，“不要，不要！我就是出来吹吹风，顺便看看天上的星星。”
“天这么凉，风又大，吹感冒了有你好受的，今天没有星星，快点洗漱，早些回屋睡觉。”
章小蕙看着孙女孩子气的模样，无奈地叹口气。
既然她不想喝醒酒汤，那就别在院子里站着了。
“好吧。”
宋羲和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进屋。
等奶奶回厨房之后，她就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姜祯，嘱咐他：“祯祯，帮我把外套送到我爹屋里去。”
“嗯。”
姜祯点点头，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宋宣，才抱着外套转身进了屋。
-
院子里只剩父女俩，风声呼啸而过。
宋羲和磨蹭着走到宋宣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爹，您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您放心，肯定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说来我听听。”
宋宣没有急于拒绝，只是认真观察着她。
他觉得宋羲和最近的变化其实挺大，自己的计谋略微起了一点效果。
以前这孩子对自己总是爱搭不理，现在居然会主动提要求了，这算是一个很明显的进步。
被父亲这样盯着，宋羲和心里越发忐忑，观察了一下附近，小声说：“我对外说那台相机是您送我的，没说其实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以后有人问起，您能不能顺着我的话承认啊？”
“……”
宋宣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根结所在，没戳破这点，反而故意逗她：“为什么要说是我送的？说是你自己花钱买的相机，别人会觉得你很厉害，很有本事！”
“我不需要这些夸奖，我只想低调的赚点小钱。”
宋羲和不想被盯上，她和祯祯都是小孩，若是被坏人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力气大，也没大到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
见他似乎在考虑，但始终没做决定，宋羲和心里越发着急，自己话都说出去了，若是父亲不应下，她该怎么应付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我可以给钱的……保密费，你想要多少我们可以商量。爹，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条件，不用急着回答我。”
其实，她心里很迫切，但不敢表现出来。
如果有选择，宋羲和也不想低声下气地求一个自己怨恨了许多年的人，觉得这样做有点丢人，说完就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宋宣闻言有些诧异，这小家伙居然学会用钱来收买人了，看样子是真赚了不少。
他忍不住笑出声，说道：“可你这么做，不是故意往我脸上贴金吗？”
“别人会以为我对你很好，特别疼爱你这个女儿，才会把这么贵重的相机送给你。”
“你要是再像以前一样用非常恶劣的态度对我，别人会觉得你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
宋羲和咬着唇，这些她当然清楚。
她抬眼看向宋宣，语气带着点不服气：“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羲和，以后别总是咬嘴唇，这习惯不好，咬破了不好看，还容易导致伤口感染。”
宋宣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先纠正她的小动作，弯下腰认真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啊？你不要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坏，好不好？”
-
“……”
宋羲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做不到坦然接受这一点。
他若是不坏了，反倒显得是自己心思敏感、想太多。
与其这样，不如就让他继续 “坏” 下去，至少自己能守住心里的防线。
她太需要一个 “父亲不好” 的理由，说服自己别沉溺在他偶尔流露的温柔里。
宋羲和担心自己刚试着相信父亲，他就突然恢复记忆，变成以前那副鬼样子。
到时候他那些短暂的好，都将变成刺伤自己的利刃。
他拍拍屁股就去找宁寡妇了，徒留自己遍体鳞伤，再次陷入失望中。
宋羲和不想再活得这么狼狈，嫉妒的模样真的很丑。
宋宣见她不说话，但也没逃避，心里觉得这是个关系破冰的好契机，说道：“羲和，我失忆了，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全新的人，把我当做你刚认识的朋友，对我的态度稍微友善一点。”
“你不想把我当父亲，我还不想把你当闺女呢。毕竟，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一睁眼竟然有这么大个闺女，心里别提有多惊恐了。”
“……”
宋羲和错愕地看着宋宣，没想到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这感觉有点奇妙。
-
宋宣看着她满脸震惊的模样，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你不相信？”
“……”
宋羲和没吭声，飞快地收敛了自己泄露的情绪，故意不给他任何回应。
宋宣毫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说道：“我没骗你，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完全适应‘父亲’这个身份，还在努力当一个众人眼中的好父亲。”
“其实我更想当你的朋友，你看你对祯祯多好啊，那种毫无隔阂的亲近，我真的很羡慕。”
“自从我苏醒之后，身边也没个朋友探望，不知道我以前混的有多差，人缘才这么糟糕，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关系最亲近的我们，现在处得跟仇人一样，想想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
宋羲和偷偷瞟了他一眼，没从宋宣身上感受到半分羡慕的情绪。
真羡慕？她没看出来。
瞎说，村里多的是人和他说话。
他和谁都能唠嗑几句，哪里没有说话的人了！
宋羲和很快收起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怜悯，同情这个男人会倒霉一辈子！
-
宋羲和不知道，上辈子，她真的因为父亲，倒霉了一辈子。
“你要不要当我的朋友？”
宋宣看着她，轻声问道。
“不要，我拒绝！”
宋羲和刻意摆出冷淡的神情，就怕自己忍不住心软动摇，“你别转移话题，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却总是扯些别的事情，到底同不同意，给句准话！”
难怪大家那么容易接纳他，原来他会用示弱的方式拉近距离。
不管是温和的语气，还是出色的相貌，都能让人不自觉就卸下了心防，自己可不能轻易上当。
宋宣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不骗你，你对我这么冷淡，我真的挺伤心。”
“我这人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你跟我一样好看，所以我特别想有你这么个好朋友。“
“那什么张圆、张方每次见到我都很高兴，一口一个‘宋叔叔’喊得特别亲热。”
“可他们长得没你好看，就算我醒后从别人嘴里，从他俩自己那儿，知道我以前跟他们家关系多好，对他们有多好，也从没动过跟他们做朋友的念头。”
“……您就知道说这些没用的！”
宋宣这话正好戳到了宋羲和的心坎上，唇角不受控地往上扬，怎么压都压不住，耳朵又红又热整个人都快‘熟透’了。
她在心里骂了不争气的自己无数句‘死嘴别翘’，才让嘴角没咧到耳后根。
-
厨房。
章小蕙走出去，一不小心就听到了父女俩的谈话，心里又惊又喜。
既盼着他们能多说几句，又怕自己动静太大惊扰了两人。她连忙悄悄退了回去，还顺手拉住了正要往外走的两个儿媳妇。
“娘，这是咋了？”
蒋红和苏小月被婆婆拽回厨房，又见她转身把门锁上，满脸疑惑地问道。
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摸不透婆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想做什么。
章小蕙没解释，反倒给两人安排了活干：“你们先别忙着走，跟我去把橱柜里的碗全拿出来洗了。”
“今天小邱盛菜时开了橱柜拿碗，看见那些沾着尘垢的碗，我当时站在他身后脸都红透了，别提有多尴尬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会不会觉得我们很邋遢。”
“小宣做的菜那么好吃，我们却因为卫生问题给他拖后腿了，我真是想想就感到羞愧。”
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娘，要不放在明天洗吧？”
蒋红看了看天色，开口说，“现在天这么黑，哪有白天洗着方便。”
苏小月也跟着点头， 这也不是急着要办的事，明天洗碗来得及。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章小蕙立马驳回，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
其实，她是怕两个儿媳出去打断小儿子和羲和谈心，“今天的事就得今天做，这会儿不洗，明天指不定又忘了！”
“娘，不会忘的！”
苏小月赶紧说，“我让有金他爹明天提醒我，保证忘不了。”
蒋红点点头，“是啊，这玩意儿又不会长脚跑了，白天光线好，洗出来的碗更干净。”
两人都想早点回屋歇着，纷纷劝她改主意。
章小蕙脸色一沉，盯着两人严肃道：“分家了，我的话就不管用了是吧？”
“……”
蒋红和苏小月对视一眼，不想跟婆婆起争执，只能叹口气，乖乖留下来洗碗。
她俩严重怀疑婆婆是在故意找茬，是他们让男人帮自己按脚被婆婆看到了？还是自己坐在男人身上被婆婆发现了？
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婆婆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以前看见了都当做没看到，现在这是怎么了？
“……”
章小蕙偷偷回头往门外瞟了一眼，心里暗忖：小宣啊，小宣，娘特意给你留的机会，可千万别浪费了！
蒋红和苏小月重新套上围裙，忍不住跟妯娌咬耳朵：“娘今天也太反常了，平时也没见她这么急着洗碗。”
苏小月拿起一块抹布，沾水擦洗，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悄悄说道：“我看啊，娘是故意留着咱们，不想让咱们出去打扰小弟和羲和说话。”
“……”
蒋红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难怪，我刚才好像听见小弟在院坝里跟羲和道歉？”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毕竟是小叔子家的事，婆婆最上心了。
她们只管做好手里的活，最好别掺和小弟的家事。
-
屋外。
宋羲和怕自己失态，故作生气地说：“我看您喝了酒就跟按了 “胡话开关” 似的，嘴里没一句能当真。”
“我没那么傻，不要以为说得比唱的好听，就能把我蒙骗过去，你不答应就算了。”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意认我这个爹，也没打算跟我做朋友。但没关系，不管你愿不愿意，爹会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你以后有啥心事，都能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宋宣看着女儿别扭的样子，心里软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爹答应你，以后有人问起，我就说相机是我送你的。”
“……”
宋羲和侧身避开他的手，以为这事没戏了，突然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光：“你说真的？”
“真的。”
宋宣笑着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也是真的。”
“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你可以好好考虑下。”
“我听人说了过去做的那些糊涂事，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对，也特别对不起你，所以想好好弥补你。”
“大家常说吃亏是福，可我觉得，让人平白吃亏的人有毒。”
“我知道，光说对不起没用。你要是还气我以前的事，可以不理我，但别一直把我当外人行吗？”
“你不能一直白受委屈，总得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吧？”
“我不相信你，我觉得现在这样相处挺好。”
宋羲和垂着眼，鼻尖忽然有点发酸，压根不敢去看宋宣的眼睛，怕从他眼里看到真诚的歉意，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就会塌掉，说完便离离开了。
她一边走，一边想：相貌堂堂、声音悦耳的人，果然占优势，自己看着他真诚的模样，差点就被他给迷惑了。
想清楚后，宋羲和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加快速度进入屋内，仿佛屋外有鬼似的。
宋宣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放下。
自己今晚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算白费口舌。
这丫头，密不透风的心墙，总算有了一丝缝隙可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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