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村里就传来爆竹的噼啪声。
梁青娥穿衣起身，梳洗整齐后，先是把院门打开，然后从柴房里装出一篮子松针，在院子的东南角和西南角各点了一小堆。
松针烧的噼啪作响，烟气带着清苦的草木香渐渐笼罩了这一方小天地。
他们这地界的习俗，说除夕这日烧松针能驱邪避祟，要是沾得满襟松香，则来年一家人会平安康健、一顺百顺。
西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林耀和林辉走了出来，同梁青娥打了声招呼，俩小子就一个拿起扫帚扫地，一个装上草籽草料，去往后院喂鸡喂牛。
没多大会儿，林老虎等人带着婆娘孩子们也过来了，男人们背着香纸，吆喝上林耀和林辉，踩着满地的薄霜，前往坟地去烧祭纸。
女人们则在灶房忙活，昨晚上和的发面连盆放进了热锅中，陈秋莲上手一扒拉，见面已经发开，妯娌仨便着手开始做枣馍。
去掉核的枣加红糖慢熬，熬的甜津津黏稠后，就能做枣馍的馅料了。
糖枣也是昨晚熬好的，这会儿已经冻的邦邦硬，拿在手上，一点都不粘手。
陈秋莲拿刀把糖枣切成饴糖大小的块，叶银红和秦兰花拿过分好的面胚，把糖枣往面胚里一放，然后再一捏，往案板上再那么一团，一个圆嘟嘟的枣馍馍就做好了。
枣馍做好，在醒发上两刻钟，就能上锅蒸制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乐宝和六壮也起来了，俩孩子吸一口飘满小院的甜香，同梁青娥说一声，就跑去找冯舒玩了。
待林老虎等人烧完祭纸回来，洗过手脸，正好能吃早饭。
吃完早饭，陈秋莲从灶房端出一大碗浆糊，林老虎仨兄弟带着几个小子，一处处宅院开始贴春联。
冯敬上了岁数，爬高上低的活儿，对他来说着实有些为难。
冯舒又太小，那春联抻开比他还高些，贴春联这事，他更是帮不上忙。
大壮二壮便扯着林耀，仨小子分出些浆糊来，不多会儿，就把祖孙俩居住的旧宅贴的红彤彤满眼喜庆。
贴完春联，大壮冲冯舒道：“大伯娘她们在剁馅和面了，你在家也无事，走，和咱们一起包饺子去。”
冯舒在家里只有自个一个孩子，日常难免会觉得寂寞，听到包饺子，他眼睛就亮了亮。
但他没立刻应下，而是把眼睛看向冯敬，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纠结。
家里一共就他和太爷两个人，他要是走了，太爷一个人肯定就更冷清了。
想到此，冯舒摇头：“不了，昨儿阿奶送了我们好些吃食，我和太爷还没归置好呢。”
天近年关后，冯敬便知会梁青娥，意思是他们祖孙已经安家在此，不好长日总去叨扰，想要自个开火做饭。
他话说完后，便置办了米面粮油，而后祖孙俩果然生火做起饭来。
梁青娥见冯敬茶饭做的有模有样，味道竟然还不错，且冯舒也很乖巧，烧火、刷洗碗筷，都做的颇好。
见他们祖孙能照顾好自己，梁青娥张罗着给他们把柴火备齐，又交代儿子们早晚记得去挑水……
另又送上一份燎锅底的贺礼，冯敬祖孙俩，算是和林家一众人分锅立灶单独开火了。
不过，两家虽是分开吃饭，但梁青娥日常做啥好吃的，都会盛两碗给端送过去。
昨儿年肉炸好后，她每样装了些，直装了一篮子让大壮拿了过去。
大壮哪会不懂冯舒的心思，当即道：“阿奶说了，今明两日，务必请你和夫子去我家一起过年呢。”
冯敬正看着屋门上的春联，闻言就笑了：“你阿奶有心了，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梁青娥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只是啥。”
梁青娥几步走到冯敬身边，笑着道“我就知道孩子们请不动表叔，咱村里过年，再没谁家闷头自个过的，大家凑一起才热闹呢，家里媳妇们已经剁好了饺子馅，有纯肉馅的，也有韭菜鸡蛋馅的，还有菌菇油渣馅的，尤其那菌菇油渣馅的，是乐宝调制的，香的不得了，表叔快随咱们好生尝它个两碗。”
冯舒还是个孩子，孩子嘛，最爱的就是吃和玩。
这会儿听着有这么多馅的饺子，那眼睛不自觉就瞅向了一旁的太爷。
冯敬看着重孙子期待又克制的模样，再加上大壮几个连声邀请，终究还是松了口：“行，那就麻烦你们了。”
“说啥麻烦不麻烦的，表叔去侄女儿家里吃饭，哪能说得上麻烦。”
冯舒忙往屋里跑去，片刻后，攥了三四个铜子跑了出来。
见梁青娥好笑看着他，小家伙有些不好意思：“我听乐宝说，过年的饺子里要包铜子，谁吃到藏着铜子的饺子，来年就交福运。”
梁青娥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正是呢，谁吃到带铜子的饺子，来年，谁就是运气最好的人。”
到了新宅主院，就见灶房里已经忙的热火朝天，陈秋莲正在擀饺子皮，叶银红和秦兰花在搅合饺子馅……
乐宝和六壮围在热水盆边，在清洗铜子。
几人凑过去，见那水盆里足有十好几枚铜子，俱禁不住哑然失笑。
这么多铜子，看来来年他们每个人，都是最有福气的人了。
见冯敬祖孙来了，各人纷纷开口打招呼。
就连一向觉着冯敬祖孙是来自家打秋风的秦兰花，也一点儿没失了礼数。
她还喊男人把西厢房的炕给烧上，又交代男人拿泥炉子烧一壶红枣橘叶水，好好陪冯夫子聊聊家常。
林飞鹰应下，烧茶烧炕的时候，只觉嘴里发苦，让他上山下地劈柴挑水他都不在话下，但让他和个读书人谈天说地，他是真不知道要说点啥。
好在冯夫子博学，书本上的知识他精通，就连泥腿子手里的庄稼活，他也不在话下。
林飞鹰扯着俩哥哥，三人听着冯敬说起种地的一些技巧，都觉受益良多。
男人们在西厢房侃大山，女人们则转战梁青娥的起居室，把铺盖往炕柜上一摞，开始包饺子来。
三大盆的饺子馅，足足包了八九盖帘的饺子出来。
为了区分馅料，每种饺子的模样各不相同。
有元宝形状的，有半月形状的，还有金鱼尾巴形状的。
然不管哪种形状，乐宝几个孩子，都在里面放了七八个不等的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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