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年两人相看那会儿的事，叶银红冲男人轻啐一口：“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不知道是谁，天天催媒人去我家问话，这会儿说的倒像是我家等你点头一样。”
“嗐，我不过这么一说，你还较真起来了。”
见婆娘脸上有了笑模样，林大熊也笑道：“行了，你瞅着阿耀这孩子好，不代表二哥二嫂瞧着也满意，咱们明儿可要去拜访亲家呢，自个儿子的事不说操操心，净管这些有的没的。”
叶银红想到自个二嫂那一向眼高于顶的模样，心也灰了大半，叹口气，回房找明儿出门的衣裳去了。
他们这边各自忙活手头的事去了，另一边，林耀推着刨子，想着叶银红的话，只觉心里不安。
他翻过年就十四了，十四岁虽是半个大人了，但也没那么着急说亲事。
可，大毛妮翻过年就十六了，十六岁的姑娘，正是说亲事的好年纪。
想到过完年媒人会不停来家提亲事，林耀只觉心里发闷。
傍晚时分，陈秋莲一身油烟味，端着一大海碗炸丸子从老宅回来了。
晚饭还是秦兰花掌勺，因为明儿杀猪，晚饭做的就比较简单。
二合面的葱油饼子，再每人一大碗面稀饭。
饼子咸香柔软，蘸着蒜泥豆豉酱，众人吃的十分的香甜，面稀饭上飘着鸡蛋花，咕噜噜一碗喝下去，别提多滋润舒泰了。
吃饭时，梁青娥把炸丸子端出来，每人分得三四个。
吃着香酥的炸丸子，梁青娥笑眯眯夸道：“这丸子吃着就是你大伯娘和的，你大伯娘最爱吃香椿了，她这炸丸子，怕是把春上晒的香椿叶，都擀碎掺进去了。”
陈秋莲笑着接话道：“是呢，大伯娘还托我给娘带句话呢。”
“哦，是吗，啥话。”
陈秋莲见一家人都瞅着自己，她摇摇头，瞥一眼神不守舍的林耀，笑道：“等晚点儿我再和娘说。”
叶银红把陈秋莲最后那个眼神瞅的真真的，她心里一动，那话脱口就出来了：“大嫂，大伯娘该不会是要给阿耀说亲吧。”
“他二婶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见话说到这儿，陈秋莲也不再隐瞒，同梁青娥笑道：“娘，大伯娘说大嫂的娘家侄女儿模样性情俱好，想问问你的意思呢。”
她话音一落，就听哐当一声，众人寻声看去，就见是林耀跌碎了碗。
“我，我手滑，没拿稳。”林耀颇有些无措，磕巴解释道。
乐宝恰坐在他旁边，赶忙道：“阿耀哥哥这几日都在做木匠活，手肯定累着了。”
四壮放下稀饭碗，拿上箕子就去捡碎碗片。
梁青娥见林耀脸上满是慌乱，忙开口安抚道：“不是啥大事，人没烫着就好。”
大毛妮看一眼急的眼眶泛红的林耀，暗叹一口气，起身去灶房，重盛一碗稀饭端了出去。
看见递到自己跟前的碗，林耀抬起头，正正对上一双泛着担忧的清亮眸子。
他默默接过碗，只觉心头发苦发烫，两种情绪搅的他酸楚难言。
“多谢。”
大毛妮笑了笑，坐回去继续吃饭。
有这一小节插曲，陈秋莲原本要介绍大堂嫂娘家侄女儿的话，就没能说出来。
吃过饭，收拾好家事活计，秦兰花同林飞鹰带着三壮四壮就走了。
陈秋莲走的稍晚些，原还想再说道说道大陈氏提的这门亲事，但见二妯娌一直在和婆婆商量二日拜访亲家的事……
她站了会儿，也走了。
等叶银红也离开后，林耀把院门栓上，对着主屋昏黄的灯光纠结好一会儿，方一咬牙，抬步走了过去。
听到林耀闷闷的叫门声，梁青娥为乐宝和六壮掖了掖被角，披衣起身去开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灯火昏暗，映照出少年苦闷的一张脸。
“阿奶，那日你问我要同你说的话是啥，我现在想好了。”
梁青娥一怔，下意识道：“是吗，那你同阿奶说说。”
林耀见炕上的两个小脑袋齐齐扭头看向他，他默了一默，闷声道：“阿奶，能去堂屋说吗。”
在堂屋说，就只有他和阿奶。
若他的奢望只是奢望，这话永远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永远也不会对……对她以后的生活造成困扰。
“行。”梁青娥回身交代俩娃儿快睡，穿好棉衣，就随林耀去了堂屋。
摸黑点亮油灯，火光跳动下，林耀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
梁青娥心头一跳，哎吆一声，忙就去扶人：“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有话就说话，莫要做这副软弱姿态。”
林耀默默站起来，脸上不复方才的决绝，眼里满是踌躇犹豫之色。
“到底啥事。”
见他这副模样，梁青娥心里也打起鼓，生怕林耀惹了啥收拾不了的大摊子。
只她把这两月来的事前前后后捋一遍，没发觉他有这方面的迹象，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阿奶，如果我说的事，你不高兴，会不会把我赶出去，不要我了。”
听到这话，梁青娥先是一愣，而后认真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人。
面前人脊背紧绷，油灯昏黄的光落在他的发顶，映出他面上孤注一掷的倔强，然更多的，还是无处可藏的彷徨与焦虑。
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啥话，能让她不高兴到赶人的地步。
她笑了笑，拍了拍林耀的胳膊，尽量缓和他的不安：“真是傻话，你是老婆子我认下的亲孙子，族谱上都记着呢，这辈子都是林家的人，老婆子还等着你给养老呢，可舍不得把你赶出去。”
林耀喉头滚了滚，双手攥得发白，嘴唇都在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道：“阿奶，我想娶大毛妮。”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他膝盖一软，重重又跪了下去。
这话一出，堂屋里倏地就是一静。
灯花噼啪爆开的轻响声中，梁青娥脸上的微笑僵滞成错愕。
片刻后，她叹口气，伸手把林耀拉起来。
祖孙俩沉默好一会儿后，梁青娥方道：“这事儿，大毛妮知道吗。”
林耀黯然摇头：“大毛妮她不知道，这都是我一厢情愿，和大毛妮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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