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汽笛声终于隐没在戈壁深处，薇尔莉特提着旅行箱走下锈迹斑斑的站台，夜间的凉意瞬间裹住脚踝。
花羽率先从她的口袋里钻出来，扑腾着翅膀停在行李箱上，小脑袋转着圈打量四周。
墨色夜空压得极低，几颗疏星嵌在天幕上，下方是望不到边的土黄戈壁，只有铁轨像条褪色的带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将成片的荒芜勉强撕开一道缝隙。
“这里好荒凉啊，好像和以前没有变化。”
花羽的声音带着点嘀咕，翅膀扫过箱面沾的细沙，沙粒落在站台上，悄无声息。
薇尔莉特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我还记得当时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条铁路刚被炸过，然后少校下令下火车步行前进。”
夜风卷着沙粒掠过，她的裙摆轻轻晃了晃，目光望向远处隐约的景象，
“艾尔塞维亚的城市就在那边，在沙漠的边缘处，顺着月光走，大概半个钟头就能到。”
“好啊！”
花羽立刻飞起来，绕着她的头顶转了圈，“那咱们赶紧走，总比在这空站台吹冷风强——我可不想夜里被沙子埋了！”
一人一鸟踏着月光往城市方向走。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沙地上，把每一粒石子、每一道沙痕都照得清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刚起调就被风声盖过。
薇尔莉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沙地里的浅坑。
花羽飞累了就落在她的肩头，爪子轻轻勾着她的衣领，时不时用翅膀扇掉她肩上沾的细沙，小脑袋还会蹭蹭她的脸颊，像是在提醒她慢些走。
与此同时，艾尔塞维亚的考古营地正亮着成片的篝火。
橙红色的火光在夜空照亮着，十几顶帐篷围着篝火铺开，几位考古人员坐在火堆旁，手里捧着碗，碗里的热汤冒着白气，在夜空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阿蕾娅，你前段时间发表的关于伊斯泰利昂的传说，看来吸引了不少人呢。”
年纪最大的布莱克教授放下碗，指节敲了敲身旁的考古工具包，金属工具碰撞发出轻响，“这次旅程一定要小心，我总觉得会有盗匪盯着——毕竟‘千年古国宝藏’的名头，最容易招麻烦。”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立刻直起身子，浅棕色的头发在火光里泛着暖光，正是阿蕾娅·伊卡维纳。
“放心吧，布莱克教授，我会小心的。语气笃定道：“而且我已经雇用了一名有生存经验的代笔人偶，来帮我们记载这次的考古日志，不用分心整理文字，能省不少时间。”
“那太好了。”
布莱克教授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刚要再说些什么，旁边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老师，我还是有些不相信。
阿蕾娅所说的‘海洋瞬间变成沙漠’，根本不合常理。
海洋变成沙漠，至少需要上万年的地质积累，岩层、沙丘都得慢慢形成，怎么可能一瞬间蒸发成荒漠？
我对这个说法，始终抱有怀疑。”
说话的是布莱克教授的学生科奥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篝火的光，语气很直接：“就算沙子下面有盐晶，也只能证明这里曾经有过海洋，不能证明海洋是‘瞬间消失’的——说不定是地质运动让海洋慢慢退去，只是你家族的记载夸大了而已。”
阿蕾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有些生气的说道：“科奥斯，我家族的记载一定是正确的！
这不是普通的传说，是我们家族的仇恨——我的祖先在伊斯泰利昂就是被那个暴君安上‘通敌造反’的罪名杀掉，只剩我们这一支搬到外围才幸免于难。
家族史书上明确写着，‘白星昼降，海化为沙’，一颗如太阳闪耀的星体落下，瞬间就把海湾变成了荒漠！”
她顿了顿，声音更急了些，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照片，递到科奥斯面前：“而且我前段时间亲自去过白色沙漠的深处，见到了海湾的岩层痕迹——那些岩层里还嵌着贝壳！还有沙子下的盐晶，一层叠一层，根本不是自然堆积的样子！我拍的这些照片，还不算是证据吗？”
“阿蕾娅，你冷静一些。”
布莱克教授连忙打圆场，伸手按住她的手腕，“科奥斯只是基于科学规律提出怀疑，不是否认你家族的历史。
我们来这里的目标，不就是查清伊斯泰利昂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你的照片能证明这里有过文明和海洋，但没法证明‘文明存在’和‘海洋消失’是在同一个时间段——我们需要更准确的记载。”
阿蕾娅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收回来，重新塞进背包：“我知道了，教授。
我会找到证据，证明家族的记载没有错。”
“你不需要向我们证明什么。”
科奥斯放下碗，拿起身旁的笔记本翻了两页，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实物，还有经过验证的数据。”
阿蕾娅没再理他，把头偏向一侧，篝火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远处的阴影里走了进来。
薇尔莉特提着旅行箱，站在篝火的光晕边缘，裙摆沾了点沙粒，却依旧整洁。
她的声音清晰而礼貌，没有被风声打乱：“您好，请问你们知道阿蕾娅·伊卡维纳小姐在哪吗？她是一名考古人员。”
围坐的人都抬起头，坐在最外侧的马库斯先站了起来说道：“真不好意思，小姐，我并不认识叫阿蕾娅的人。”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篝火旁的少女说道：“不过你说的考古人员，他们应该都在这边，你可以问问他们，说不定有你找的人。”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薇尔莉特微微欠身，提着箱子稳步走向篝火旁，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她在阿蕾娅面前站定，再次礼貌开口，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没有遗漏任何一个：“您好，请问你们知道阿蕾娅·伊卡维纳小姐在哪吗？”
阿蕾娅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上下打量着薇尔莉特：“我是阿蕾娅。请问你是？”
“你好，初次见面。”
薇尔莉特微微颔首，语气带着自动手记人偶特有的专业与温和，“只要客人有意向，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会上门服务。
我是自动手记人偶服务，薇尔莉特·伊芙加登，应您的委托而来。”
“你是代笔人偶小姐！”
阿蕾娅满脸惊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不应该是明天上午到吗？
怎么今天晚上就来了？艾尔塞维亚的站台连值班员都没有，没有导游，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薇尔莉特解释道：“其实我曾经来过这里，并在这里驻扎了很多天。”
阿蕾娅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说道：“那这么说，你对这里很熟悉？”
“外围的路线比较熟悉，比如从车站到城市，还有戈壁上的几条商道。”
薇尔莉特诚实地回答：“但沙漠内部我并不太了解，当初我跟随着部队并没有深入到白色沙漠的区域。”
“部队？”
篝火旁一个中年人突然放下碗，碗底与地面碰撞发出“咚”的轻响。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卡其色外套，袖口别着枚小小的金属徽章——那是雇佣兵的标志。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薇尔莉特，像是在辨认什么：“你曾经是军人？属于哪个部队的人？”
薇尔莉特没有隐瞒，语气平静无波：“我的确曾是军人，隶属于莱顿沙夫特里希国基尔伯特·布甘比利亚少校的特殊突袭部队。”
这话一出口，中年人的瞳孔猛地放大，他身边几个人，瞬间伸手摸向腰后的武器——有人按住了匕首柄，有人指尖碰到了短枪的扳机护圈。
中年人猛地站起身，椅子在沙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声音沉得像夜色：“竟然是你！莱顿沙夫特里希的‘秘密武器’？那个布甘比利亚家族饲养的怪物？”
营地的气氛瞬间僵住。布莱克教授推了推老花镜，满脸茫然；科奥斯放下笔记本，皱着眉打量薇尔莉特，显然没听过“武器少女”的名号；
阿蕾娅更是张大了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空气里都带着火药味。
“这位人偶小姐，恐怕不是来写日志的代笔人偶，是来‘清理’麻烦的杀人人偶吧！”中年人盯着薇尔莉特，手指依旧按在武器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花羽立刻从薇尔莉特的口袋里飞出来，对着中年人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它想骂“你才是怪物”，可在人类听来，只有清脆又急促的鸟鸣声，像在抗议什么。
薇尔莉特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动，连眼神都没变化：“我现在的工作是自动手记人偶，负责为客人传递心意、记录文字。你所说的‘杀人任务’，并非合法职业，也不是我现在的工作内容。”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目光从她提着的旅行箱，扫到她没有任何武器的双手，突然对着身边的人挥了挥手，语气放松了些，却带着点自嘲：“兄弟们，不用戒备。这里不是战场，我们和她不是敌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说道：“如果她真把咱们当成敌人，咱们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警惕了也没用。”
薇尔莉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疑问：“这位先生，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过去的？”
中年人走到篝火旁，拿起一块烤饼掰了掰，碎屑落在手上也不在意：“那时候我们是西部联盟的雇佣兵，当年和你们莱顿的部队在这一带打过仗。
咱们没正面交过手，我只是在远处的沙丘上，看到你在战场上的样子——那时候你还穿着军装，手里拿着枪和一把巨大的斧头，眼神比沙漠里的风还冷。”
“原来如此。”薇尔莉特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过往的战场记忆，大多带着硝烟味，她不愿多提。
场面终于放松下来，布莱克教授和科奥斯都松了口气，阿蕾娅也缓过神来，看着薇尔莉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与敬佩——原来自己雇用的代笔人偶，不仅会写文字，还有这么强的实力。
她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空位，指着身旁的垫子：“薇尔莉特小姐，快坐！我这里有黑麦面包和牛肉罐头，你旅途劳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谢谢。”薇尔莉特道谢后坐下，把旅行箱放在脚边，接过阿蕾娅递来的面包，轻轻掰下一小块放在手心。
刚要递到嘴边，花羽突然飞过来，落在她的手背上，低头就啄起了面包屑，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吃得格外认真。
阿蕾娅见状，眼睛弯了弯：“薇尔莉特小姐，这只鸟是你的宠物吗？长得真可爱，还不怕人。”
“它不是我的宠物。”
薇尔莉特看着花羽的眼神柔和了些，声音也轻了点，“它是我的家人，叫花羽。”
“啊，原来是这样！”阿蕾娅恍然大悟，随即又被花羽的动作惊到——只见花羽吃完面包屑，扇了扇翅膀，把一只翅膀贴在胸前，小脑袋还抬得高高的，一副自豪的模样。
“它、它竟然通人性！”
阿蕾娅瞪大眼睛，声音都提高了些，“薇尔莉特小姐，你能和它沟通吗？”
花羽听到这话，立刻停下动作，歪着脑袋看阿蕾娅，小脸上满是不满。
薇尔莉特点了点头，如实翻译：“我可以和它沟通。
它现在听到你说‘通人性’，感觉有些不满，花羽认为，它能理解人类的话、做出回应，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阿蕾娅连忙对着花羽摆手，语气诚恳：“真是对不起，花羽！我不是觉得你奇怪，只是太意外了，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花羽歪着脑袋想了想，对着阿蕾娅叫了两声，声音清脆。
薇尔莉特翻译道：“它说，它已经原谅你了，不过下次不准再‘大惊小怪’。”
“那太好了！”
阿蕾娅松了口气，随即想起还没介绍身边的人，连忙拉过布莱克教授，“对了薇尔莉特小姐，我还没有向你介绍这里的人呢！
这位是布莱克教授，他是考古界很有名的学者，专门研究古代文明的，这次是他带队来的。”
“布莱克教授，您好。”
薇尔莉特微微欠身，“我曾在报纸上见过您的文章。”
布莱克教授没想到她会看过自己的文章，笑着摆了摆手：“你好，薇尔莉特小姐，不用这么客气。
这次考古要麻烦你记录日志，有劳了。”
“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薇尔莉特点头回应。
阿蕾娅又拉过身旁的科奥斯：“这位是布莱克教授的学生科奥斯，他主攻地质考古，对岩层和年代测定很有研究。”
“你好。”
科奥斯推了推眼镜，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没有再带着怀疑的尖锐。
“你好，科奥斯先生。”薇尔莉特礼貌回应。
接着，阿蕾娅指向刚才那位中年人：“这位是德特里先生，他是我们雇来的安保队长，负责这次考古的安全——他手下的几位兄弟，都是有沙漠生存经验的雇佣兵。”
德特里对着薇尔莉特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只是把按在武器上的手收了回来，重新拿起刚才没吃完的烤饼。
阿蕾娅又依次介绍了德特里手下的几人，每个人都简单打了招呼，篝火旁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对了薇尔莉特小姐，”
阿蕾娅想起什么，补充道，“明天早上还有一名导游会来，他是艾尔塞维亚本地的，对白色沙漠的路线特别熟，还知道哪里有隐藏的水源。
到了明天，我再给你介绍他。”
“好的。”薇尔莉特点头应下，把手里剩下的面包递给花羽——花羽立刻啄着面包，飞到她的肩头，一边吃一边蹭她的耳朵。
这时，科奥斯突然开口，目光落在阿蕾娅身上：“阿蕾娅，你的家族不是源自伊斯泰利昂周边吗？
按说应该对沙漠的情况更熟悉，怎么还需要雇导游？”
阿蕾娅的表情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无奈：“虽然我的家族是来自这里，但几十年前就搬去别的城市了，家族里关于沙漠的记载，大多是文字描述，没有具体路线。
我这次来艾尔塞维亚，总共才呆了几个月，每次进沙漠都是跟着当地向导，自己根本认不清方向——沙漠里的沙丘每天都在变，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科奥斯“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重新低下头翻看笔记本，篝火的光映在纸上，把他写的“地质考察计划”照得清晰。
而薇尔莉特坐在一旁，看着跳动的火光，手指轻轻摸着花羽的羽毛——明天，又要踏上新的旅程了，只是这次的目的地，是藏着千年秘密的白色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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