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朝佛教盛行，二小姐的生母又虔心礼佛，元宵猜度过是否是自己在禅心寺和菊花宴存下的善心结了善缘，才换回自己一条命。
她也想过二小姐是“一染善心，万劫不朽”，见不得无辜人受无妄罪。
可她独独没有想过，自己得救和四少爷有关。
元宵此刻除了震惊，还生出一丝后怕。她自觉在四少爷跟前并无越矩的行为，可二小姐会相信吗？
康幼璇似乎料到她的反应，神色自若：“第一次在禅心寺见你，你口齿伶俐、洋洋洒洒，三两句话点出了允泽身份，教他不可自轻自贱。”
“第二次在清风院见你，你戒骄戒躁、不露锋芒，不过月余就得了侧夫人的信任，赢了个日日陪着兴哥儿玩耍的好差。”
“第三次在后花园见你，你对于药理说得头头是道，让我记了你的好。”
康幼璇说完这一大段话，面色依旧平静：“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向侧夫人告发五少爷饮食有害一事，是不是想攀高结贵、一步登天？”
即便康幼璇年仅十四，可她身为主子的威严在这一刻凸显得淋漓尽致。
元宵一声不吭却连连摇头。
“那你是没料到告发之后会连累自己，落得个受苦受罪、发落出府的下场？”
元宵仍是摇头。
康幼璇盯着元宵：“那你为何知道此事百害而无一利也要去做？”
琢磨了两天的事被康幼璇问起，元宵心思百转千回，最终也只凝练成四个字：“幼子无辜。”
康幼璇袖笼下手臂微动，沉默了一会儿。元宵虽然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她似乎一直盯着自己在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复道：“是啊，幼子无辜。”
她似是将这四个字品了又品，才缓缓道：“我知你在前两处差事都当得很好，允泽跟前一直少个稳重精细的人，我见你妥帖周全，不知你可愿意去四少爷跟前？”
府里的家生子众多，用起来也合该放心，元宵听着康幼璇的意思，不像是在给四少爷找丫头，倒像是寻个放在房里的人。
在红楼的时候，夫人太太就会从外头买来丫头去伺候府里的哥儿，等哥儿年纪大了晓事了，就往屋里一放。这些丫头年纪正好，也不是家生子，好拿捏，也好打发。
康幼璇的确存了这个心思，自己要到及笄之年，即将嫁人出府。幼弟无人照拂，她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事。元宵这个丫头，她观察过许久，无论是性子样貌都是合适人选，更不提允泽似乎也对她颇有好感。
这样的事从来都是当娘的替儿子考虑，可四少爷有娘等于没娘，长姐如母，竟还要替他考虑这些。
元宵虽然体谅她少女年纪便要周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但要拿自己一生去体谅，她不愿。
“回二小姐的话，奴婢不愿。”元宵这次抬了头，目光坚定地瞧着上座的康幼璇。
“哦？”康幼璇又问，“是怕没有名分？我是允泽的长姐，我替他选的人，你自不必担心这个。”
不知怎的，元宵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她心知自己该叩谢恩典，然后收拾行李将自己打包去四少爷跟前。可若真如此，她岂不是同前世的命运一般为人妾室、凄苦无依？
元宵心情复杂，苦笑着摇了摇头：“奴婢幼年在乡间田埂上捉虫的时候，见识过田野广阔、星汉无垠。二小姐既然读西江月的自歌自舞自开怀，想必也定能懂元宵所想的随意度春秋。”
康幼璇听得元宵一番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仔细看她。
“恐二小姐不信，可奴婢真真切切不是自恃清高，而是心中所念，有朝一日能赎身出府，去外边的大千世界看一看，而不是为奴为婢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元宵说到此处，已是红了眼眶。
佛不渡人，唯人自渡。她将自己的命运悬在一根线上，她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能盼着自己没看错二小姐的为人。
康幼璇瞧着元宵片刻，轻声笑道：“我倒没看出你有这份心胸。之前看你虽然话少，却心如明镜，五少爷一事，也是你细心看出来的。允泽身边的丫头...本想着把你放过去，可你不愿...”
“二小姐...”
康幼璇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你是个忠心又老实的奴才，也是个聪明人。我不愿做强人所难的事，既然你真的不愿，就在我跟前伺候，这事便不再提了。”
康幼璇歇了那方心思，似乎也并不反对她赎身出府。元宵心头一跳，一股逃离生天的喜悦之情席卷而来。她盈盈拜倒，泣声道：“多谢二小姐，奴婢一定尽心做好分内之事。”
“行了，下去吧。”
同康幼璇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丹仙得了指令，给元宵分派了任务。
海棠轩丹仙主持日常的各项工作，管理院中大大小小的丫头。碧仙则掌管着库房和一应物品的采办。
二等丫头加上她也只有两个，替二小姐梳发髻、领吃食的活儿都是小荷的。
现在元宵来了，丹仙道她在大厨房熟门熟路，便将领一日三餐的活计交给了她。丹仙又道她能识文断字，书房里打扫整理的活也一并给了她。
海棠轩的人口简单，丹仙虽为人可亲，但于治理下人上又有一番手段，故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规规矩矩的，并无张狂放肆的人。
元宵在丫鬟中的地位仅次于丹仙、碧仙和小荷，日子竟比从前还轻松起来。
只是她往返于大厨房，除了被关心身子有无大碍，少不得被蕊珠、蕊萍她们叫住问起前些日子清风院发生的大事。
虽然府中主子们已经发了话，不许私下议论，可到底难堵住悠悠之口。
元宵不敢给自己和他人再惹麻烦，三缄其口，只在私下无人的时候，蕊萍偷偷说了除了她，小厨房的另外三个都被打发出府。
不过如意婶是竖着出去的，而鲁大娘和小霜却是横着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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