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楠周身弥漫的落寞气息，像一层看不见的薄雾，清晰地笼罩过来。
石榴敏锐地捕捉到了，心头泛起一丝微涩。
她体贴地将话题轻轻拨开，仿佛拂去一粒扰人的尘埃：
“那你每天都在图书馆值班吗？等下班就能回宿舍休息了吧？”
“晚上……”
裴嘉楠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坦诚，
“晚上还要去家教部值班，九点才能回宿舍。”
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桌上一张废纸的边缘。
“啊？家教部？”
石榴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清澈的眼眸微微睁大，
“你还做家教？”
在她看来，图书馆的兼职已经将他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不是，”
裴嘉楠连忙摆手解释，
“是在家教部值班。那是学校后勤的一个部门，专门给需要找家教的同学和家长牵线搭桥，算是……中介服务吧。”
他的解释简短，生怕石榴听不懂。
“哦……这样啊，”
石榴恍然，随即轻声感叹，语气里带着关切和心疼，
“真没想到，你把自己排得这么满……太拼了。”
她看着他清瘦的侧脸和眼底淡淡的青影，只觉得那“忙起来好一些”的重复话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忙起来好一些。”
裴嘉楠果然再次低声重复。
他微微侧过脸，避开石榴清澈的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
“家教部假期其实还挺忙的，每天都有家长上门来找合适的家教老师。不过留校的学生少……匹配起来麻烦些。”
“所以你要给他们介绍家教？”
石榴试图理解。
“白天会有需要，”
他点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晚上值班主要是守着电话，以防有做家教的学生遇到安全问题，或者其他紧急情况需要反馈。”
他努力的想要给石榴讲清楚，又觉得这些枯燥的工作内容，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嗯，你说这些我都不太懂，”
石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知道我有同学在外面做家教。”
“是啊，”
裴嘉楠终于将目光转回，落在石榴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咱们学校的招牌硬，学生出去做家教很受欢迎，尤其大一新生，刚经历完高考，知识点热乎着呢，家长最喜欢了。就像咱俩，要是教个初中生、高中生还是很容易的……”
他试图找回一点轻松的气氛。
石榴一听，苦笑一声，带着点自嘲：
“你肯定行，我是不行了，高中物理自己都没学明白，怎么教人家。”
她想起那些让人头疼的公式和电路图。
“其实真不难，”
裴嘉楠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遥远遗憾的笑容，
“那时候咱们要是在一个学校，我肯定帮你弄清楚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羽毛飘落，
“现在虽然一个学校了，也没什么用了……”
那未尽的叹息里，是时光错位的怅惘和对某种永远无法弥补的“如果”的哀伤。
石榴清晰地听出了那份深重的遗憾，心口像被细针刺了一下。
她赶紧将话题引向别处，带着刻意的轻快：
“主要咱们不同专业，学的也是天差地别。但你这股钻研劲儿，可是我一直佩服的！我就不行，到了大学心就浮躁了。”
她试图用赞美来抚慰。
裴嘉楠明白石榴的用意，心中苦涩更甚。
他带着浓浓的歉意看向她：
“主要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不然……我可以找人调个班的。”
这歉意，既是为无法陪伴，也是为自己此刻无法掩饰的低落，扰了她的心情。
“不用不用，”
石榴立刻摇头，语气坚决，她不想再给他增添一丝负担，
“你忙你的正事要紧，我没什么事，等会儿就回去了。”
——
不知不觉间，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滑过半小时，将暮色染得更深。
裴嘉楠利落地收拾好那几本厚重的专业书，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
他熟练地关闭了借阅台的电脑和电源，锁好抽屉，最后仔细检查了门窗，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
当他带着石榴走出这座被寂静包裹的建筑时，傍晚温热的风带着夏日的余烬扑面而来。
石榴正欲开口告别，裴嘉楠却已站在台阶上，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留恋，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那个……”
迟疑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紧张，
“刚才同学还书，你还帮我垫了钱呢！我得找个地方换开零钱还你……”
这个理由显得有些笨拙，却又无比真诚。
“哎呀，几块钱的事儿，”
石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久违的的亲昵，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了？”
这熟悉的语气让裴嘉楠心头一暖，又泛起一阵酸涩。
“那……”
裴嘉楠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个腼腆的笑容，
“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雪中送炭！”
终于给这个深藏心底的邀请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笑得像个心愿得偿的孩子，
那份纯粹的开心，在空旷的校园暮色里显得格外耀眼，也格外让人心酸。
空荡荡的校园，空荡荡的暮色。
看着面容清瘦、此刻却笑得如此开怀的裴嘉楠，石榴那句“不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不忍心亲手掐灭他眼中这点难得的光亮。
漫长的暑假，他就这么一个人熬着，实在太孤独了……
“行啊，”
她笑着应下，随即体贴地补充，
“不过你还是先去家教部吧，免得空岗，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她总是这样，周全地考虑着他。
“那你……”
裴嘉楠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陪你去啊，”
石榴语气轻松，
“正好也长长见识，看看家教部什么样子。”
“好啊！”
裴嘉楠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我也看看，能不能找人串个班。”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心底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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