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击中。
裴大山、李淑珍、还有自己母亲那些纠缠不清的陈年旧事，像沉底的淤泥被骤然搅动，带着陈腐压抑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如今李淑珍已逝，母亲也安分地守着家过日子，而裴大山……竟这么快就有了新人？
世事变迁，人走茶凉，快得让人心头发凉。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她再也不用悬着心，担忧母亲和裴大山之间会死灰复燃，徒增风波了。
其实英子也隐约知道裴大山和阮小玉之间的旧情。
她今日主动透露这个消息，也是存了心思，想先给林家一个心理准备，免得日后突兀。
“其实我倒能理解，”
英子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现实的通透，
“我公公年纪不算太大，模样周正又能挣钱，村里村外盯着他的寡妇可不少，都有好几个人给他说媒了。男人嘛，哪儿能离得了女人？总得找个人搭伙过日子，洗衣做饭，知冷知热。”
“那……他有再婚的打算吗？”
石榴追问，声音有些发紧。
“谁知道呢？”
英子摇摇头，
“这种事，我这个做媳妇的，哪好意思开口细问？不过看两人那个热乎劲儿，怕是……早晚的事吧。”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笃定。
“那裴嘉松……他什么意见？”
石榴稳住心神，低声问着。
“他能有啥意见？”
英子撇撇嘴，带着点司空见惯的坦然，
“算是默许吧。毕竟他也当不了他爸的家……对了，石榴，这事儿你可千万先别乱说啊！尤其别告诉小楠！我们还没敢让他知道呢，就怕他那个性子，心思重，一下子接受不了……”
石榴没再说话，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胸口。
她沉默地望着那些枝桠嶙峋的石榴树，冬日的寒气仿佛顺着枝干蔓延到了心底。
她不由自主地为裴嘉楠担忧起来。
那个心思本就深沉敏感、像蚌壳一样紧紧封闭着自己的男孩，如果知道父亲这么快就有了新的伴侣……他该会如何反应？
那扇本就紧紧关闭的心门，恐怕会彻底焊死吧？
这份担忧，像冬日林间弥漫的薄雾，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心头，挥之不去……
——
饭点将近，小外甥蹦蹦跳跳地跑进林子，脆生生地喊她们回去吃饭。
还没踏进院门，诱人的饭菜香气已经飘了出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以往英子都是回娘家吃饭的，但今天难得大家聚在石榴家，便都留了下来。
人多热闹，院子里摆开了两张大方桌拼在一起，才勉强坐下。
灶房里，大姐正给母亲打下手，忙得热火朝天。
石榴和英子也手脚麻利地帮忙端菜、盛饭。堂屋里，只留下林彩霞和裴嘉松两人。
隔着窗户，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的说笑声，伴随着纸笔摩擦的沙沙声，两人似乎正埋头写着什么，又时不时爆发出愉快的笑声，那份旁若无人的亲昵，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显得有些突兀。
英子端着刚盛好的米饭，脚步在堂屋窗外顿了顿。
里面林彩霞清脆的笑声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让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神色也沉了下来。
“石榴，二姐……还没处对象呢？年纪也不小了。你都有男朋友了。”
她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试探。
石榴哪能不明白英子的心思？
她瞥了一眼堂屋的方向，赶紧宽慰道：
“咳，她呀，眼光高着呢！挑来挑去都挑花眼了，一般男人哪入得了她的法眼？她就是性子开朗，跟谁都能说笑几句，你别往心里去。”
石榴的语气尽量显得轻松，想把那份“说说笑笑”定性为二姐的常态。
英子听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但眼底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
“那就好……女人么，青春就那么几年光景，耽误不起的。”
石榴怕她继续胡思乱想，也急于打断堂屋里那过分“热闹”的气氛，便拉着英子的胳膊：
“走，跟我去西屋一趟，有东西给你。”
进了西屋，石榴从行李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喏，给你带的香水，还是你喜欢的那款。”
“哎呀！你真买啦？”
英子又惊又喜地接过来，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懊恼，
“早知道就不让小楠带了！他呀，根本不懂这些，钱没少花，结果买错了，不是我要的那个味儿。”
“啊？”
石榴一愣，
“不是说好我给你带的么，怎么小楠也给你买了？”
“是啊，”英子一边爱不释手地摸着石榴送的香水盒子，一边说，
“我本来想着你过年不一定回来，就托小楠回家前去问问你，结果他说没找着你，就自己跑去买了，唉，男孩子哪懂这些……”
英子无奈地摇摇头。
石榴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两个校区离得并不远，裴嘉楠明明知道她的宿舍电话和手机号……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面上没露，只顺着话头应道：
“哦……那可能那几天我去二姐那边了。”
她把这个小小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对了，石榴，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回学校？”
英子问道。
“可能会挺早的，”石榴回答，
“那边有个展会要参加，得提前回去准备。具体听二姐安排，反正她开车的。”
英子听了，眼睛一亮：
“要是时间赶巧的话，让小楠搭你们的车一块儿回去吧？这过年的车票有多难买你是知道的，挤得跟什么似的，有顺风车多好。”
“行啊，没问题，”
石榴爽快地点头，随即又苦笑了一下，
“他愿意就好。”
英子明白石榴的意思。
的确，纵使有顺风车，裴嘉楠那性子也不一定愿意坐。
“对了，石榴，你和万雁鸣现在挺好的？异地恋可不容易啊。”
“还好吧。”
石榴不想多说，拉着她的手去了院里，
“走吧，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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