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区龙门会的青石板院坝上，晨露还未被日头蒸干，
苏彦正系紧腰间的刀鞘，肖祁峰已将马车赶到了门口。
车帘上绣着的龙门会徽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极了此刻紧绷的人心。
“大哥，车备好了。”
肖祁峰的粗布短褂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小跑回来的。
苏彦颔首，刚要抬步，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名汉子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
玄色劲装的袖口还在滴血，正是凌霄的独子凌岳；
他身后跟着个面色沉凝的中年男人，腰间悬着柄厚背大刀，
正是苏荣麾下最得力的大将韩宇。
“彦哥！”
凌岳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韩宇一把扶住。
少年的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块染血的玉佩——那是凌霄传给儿子的信物。
韩宇往前一步，抱拳时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彦老大，不能去！”
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我和凌岳是从西码头的货柜里逃出来的，苏骁那厮早就布好了局！
天和盛总堂的偏厅、后巷、甚至灵堂的梁柱后，都藏了人，足足五百打手，
个个揣着短刀铁链，就等您自投罗网！”
凌岳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混着血：
“彦哥，我爹被他废了右手筋，扔去了狗窝……我亲眼看见的！
苏骁就是个畜生，他连我爹都不放过，怎么可能让您活着离开天和盛！”
苏彦的指尖在短刀刀柄上重重一按，刀鞘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泛着噬血的光。
他看向韩宇，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骁还说了什么？”
“他说……”
韩宇咬牙，
“他说您要是敢来，就把您和苏荣堂主的牌位并排摆，
让龙门会和天和盛，从此都姓苏。”
肖祁峰怒喝一声，短刀“噌”地出鞘：
“这狗娘养的！大哥，
咱们直接带弟兄们打进去，掀了他的灵堂！”
苏彦却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凌岳攥紧的拳头，又落在韩宇紧绷的侧脸。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苏骁杀了大哥，废了凌霄，这笔账，躲是躲不过的。
今日我若不去，才真成了龙海江湖的笑柄。”
“可……”
韩宇还想劝，却被苏彦眼中的决绝堵住了话头。
“你们若怕，便留在此地。”
苏彦转身走向马车，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露水，
“我苏彦一人，也能去吊唁大哥。”
“彦老大哪里的话！”
韩宇猛地单膝跪地，厚背大刀“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荣哥待我恩重如山，凌霄堂主与我情同手足，这趟浑水，我韩宇陪您蹚！”
凌岳也跟着跪下，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我爹的仇，，都在我这把刀上！彦哥，去哪，我去哪！”
苏彦望着两人，眼底的寒冰渐渐化开一丝暖意。他回头看向肖祁峰：
“去叫吴泽、乔震南，带五十名精锐弟子，配最好的刀。”
又对韩宇道，
“你二人也换上龙门会的短褂，
灵堂之上，咱们是吊唁的客人，不是来拼命的。”
半个时辰后，一行五十四人出了龙门会。
吴泽腰间别着匕首，走在最前，刀刃在风里猎猎作响；
肖祁峰和乔震南分护两侧，
腰间的短刀都已松了鞘；凌岳攥着把匕首，走在苏彦身侧，
少年的脚步虽有些发颤，腰杆却挺得笔直；韩宇殿后，
厚背大刀的刀鞘在石板上拖出沉闷的声响，像在给这趟行程敲着丧钟。
龙海区天和盛总堂外，白幡在风里招摇，灵堂的檀香混着血腥味飘出半条街。
苏骁穿着身素白丧服，坐在灵堂左侧的太师椅上，
指尖转着枚玉扳指——那是苏荣生前常戴的物件。
“会长，都安排好了。”
李云胜走进来，玄色短褂的领口沾着墨渍，显然是刚清点完人手，
“偏厅藏了两百，后巷三百，黄东赫带着人守在灵堂的八根柱子后，
只要苏彦一拜祭，咱们就……”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黄东赫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串佛珠，佛珠的线却被他捏得发颤：
“骁哥，真要在灵堂动手？江湖上怕是要说咱们天和盛……”
“怕什么？”
苏骁猛地将玉扳指砸在桌上，丧服的袖子扫过供桌，供品滚落一地，
“苏彦那厮敢来，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今日他若死在这儿，
江湖人只会说他苏彦不知好歹，敢闯我的地盘！”
角落里的陈瑜亮推了推鼻梁上的玉簪，慢悠悠开口：
“堂主息怒。
黄堂主的顾虑不无道理。
不如等苏彦拜完灵，咱们‘请’他去偏厅吃杯茶，到时候关起门来动手，
既除了后患，又落不到口实。
”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软乎乎却带着韧劲。
苏骁眯了眯眼，看向陈瑜亮：
“先生觉得，苏彦会乖乖跟咱们去偏厅？”
“他若不去，便是对苏荣堂主不敬。”
陈瑜亮微微一笑，
“江湖人最看重这个。”
苏骁冷笑一声，重新拿起玉扳指：
“就依先生的意思。
李云胜，你去门口‘迎客’，记住，脸上要挂着笑。”
李云胜领命而去，刚走到门口，就见苏彦一行人踏着青石板而来。
吴泽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五十名龙门弟子列成两排，步伐齐整得像块铁板。
“苏老大，一路辛苦。”
李云胜拱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我家堂主在灵堂等着您呢。”
苏彦没理他，径直走进总堂。
灵堂中央，苏荣的牌位孤零零立着，牌位前的香炉里，三炷香烧得正旺。
他缓步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大哥，三弟来看你了。”
苏骁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苏彦挺直的背影，手悄悄按在了桌下的短刀上。
黄东赫的佛珠停了转动，八根柱子后的打手们握紧了刀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苏彦对着牌位深深三拜，起身时，目光突然扫向苏骁：
“二哥，大哥的死因，查明了吗？”
苏骁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戾气取代：
“不是说了吗？是罗刹堂的谢镟干的！
三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苏彦走到他面前，短刀的刀鞘轻轻撞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只是觉得，大哥死的那天，有人约他去了废弃码头，
而约他的人，恰好是你。”
“你血口喷人！”
苏骁猛地拍桌而起，丧服的前襟被他扯得变形，
“苏彦，你别以为带了几个人来，就能在天和盛撒野！”
“撒野？”
苏彦笑了，那笑意却冷得刺骨，
“我是来替大哥讨个公道的。
苏骁，你敢不敢跟我去废弃码头，
当着大哥的灵位，再说一遍你没杀人？”
苏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苏彦，手指抖得像筛糠：
“你……你敢逼我？”
“逼你又如何？”
苏彦往前一步，身上的气势压得周围的打手们纷纷后退，
“杀兄夺位，残害同门，
苏骁，你配坐这个位置吗？”
“动手！”
苏骁终于喊出了这句话，像只被逼到绝路的疯狗。
八根柱子后突然涌出数十条黑影，铁链“哗啦”作响，直扑苏彦面门。
吴泽的铁枪率先发难，刀刃横扫，瞬间挑飞三名打手的短刀，
短刀撞在梁柱上，震得灵堂的瓦片簌簌作响。
肖祁峰和乔震南左右开弓，短刀劈砍的脆响里，已有七八名打手倒在血泊中。
凌岳虽年轻，身手却继承了凌霄的狠劲，匕首专找对手的咽喉，转眼就放倒两人。
韩宇的厚背大刀更是凶猛，刀光过处，铁链应声而断，天和盛的打手们竟无人能挡。
苏骁抽出短刀，刀光直取苏彦心口：
“我杀了你！”
苏彦不闪不避，腰间的短刀同时出鞘。两柄刀在空中相撞，
火星溅落在苏荣的牌位前，发出“噼啪”的脆响。
苏彦的“龙返”刀法刚猛凌厉，刀刀都带着替兄报仇的戾气；
苏骁的刀法却阴狠刁钻，专找苏彦的旧伤——那是当年替他挡刀时留下的疤。
“你以为你赢了？”
苏骁的刀贴着苏彦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天和盛现在是我的！龙门会也迟早是我的！”
苏彦猛地旋身，刀背磕在苏骁的手腕上。
苏骁吃痛，短刀险些脱手，他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
苏荣的牌位摇晃着，仿佛在怒斥这个逆子。
“大哥教你的刀，就是用来杀兄弟的？”
苏彦的刀指着苏骁的咽喉，眼底的痛比戾气更甚。
就在这时，陈瑜亮突然大喊：
“战狼堂、白虎堂，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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