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宿命番外：存在
宿命和尚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仙人。
仙人用仙力融入其他介质中，再加上“果”的力量，便成就了他，【既定之果】。
【既定之果】......这是林七夜能力的名字，那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宿命和尚低了低眉，这么想着。
“从今天起，你就叫宿命。”
仙人的手一挥，【既定之果】就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名字。
宿命。
......
宿命……吗？
宿命和尚的睫毛颤了颤，袈裟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赤足站在海边的沙滩上，脚下是拍岸惊涛卷起的千堆雪，浪沫沾湿了僧袍下摆，在粗麻布料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这个动作让他腕间的青铜铃铛轻轻摇晃，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就像他此刻空荡荡的胸膛里，本该跳动的心脏。
他只是一副傀儡之躯，感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不过累赘。
宿命和尚默了默，从怀里摸出一颗白色的棋子。
棋子看上去是用上好的玉石铸成，
林七夜陷入沉睡，仙人也去了行踪，这人间执棋人的位置，只能落到他的身上。
只有绝对的理性，不怜悯，不慈悲，继续才能走下去。
过去了多少年？
几十年？一百年？
宿命和尚记不清了，从他睁开眼的刹那，潮水般的因果就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生而知之，刚被创造出来如同婴孩的他，就知道了一切。
他不过是因果长河中一粒注定沉底的砂，他不算完美的身躯，也只是承载“果”的陶罐罢了。
等陶罐碎了，果核就会破土重生。
这就是他的“果”。
这，就是他的，“宿命”。
宿命和尚眼神淡淡，看着青石前的潮涨潮落。
海潮褪去，留下一条青鱼搁浅在沙滩。
宿命和尚一愣，视线由看海，变成了看鱼。
正值夏季，全年最热的天气，毒辣的太阳无情地倾洒着他的热量，蒸发着鱼身上的水份。
青鱼无力地躺在沙上，绝望地看着褪去的潮水，甚至连蹦哒一下都成为了奢望。
他回不了家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
“阿弥陀佛。”
宿命和尚低着眉，吟诵了一句佛号。
他虽然没有慈悲，但他好歹是一个和尚。
青鱼身下的沙粒越来越热，而宿命和尚眼中的光却越来越冷。
“小师父，你在看什么？”
过路的樵夫在远处驻足，见岸边有个小和尚，高声喊道。
“看鱼。”
宿命和尚如实回答，他不会说谎。
“啊？你说什么？！”
樵夫竖起耳朵听，但两人距离不近，宿命和尚的声音又太小，他根本听不清。
索性脱了鞋，小跑着来到宿命和尚身边。
“小师父，你刚才说什么？”
宿命和尚瞥了他一眼，扭回了头，继续看鱼。
同样的事情，他不会回答两遍。
樵夫挠挠头，顺着宿命和尚的视线看去。
“鱼。”他指着那条鱼说。
“嗯。”宿命和尚点头。
“他快要死了。”樵夫又说。
“嗯。”宿命和尚又点了一下头。
樵夫怔了怔，连忙上前几步，捧起了那条青鱼。
“你要把它带回家杀了吗？”
宿命和尚轻声问。
如今的天下，颠沛流离，饿殍遍地，一条鱼，能给家中添一顿丰盛的晚餐，又兴许能救一条人命。
也许是实在没力气，又或者是认了命，青鱼没有挣扎，静静地躺在樵夫的手中。
鱼鳞反射着太阳的光，亮晶晶的。
樵夫又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了海。
“不，我要把他放了。”樵夫说。
顿了顿，他笑了一下，“鱼也是一条生命，远处的饿殍我见不到也救不了，但这条搁浅的青鱼，我见到了，就救一救。”
宿命和尚又看了他一眼：“因果最忌强求。”
樵夫一愣，摇头失笑：“我不懂你说的这些。”
说完，他走到海边，将双手浸入咸湿的海水中。
他放了那条青鱼。
宿命和尚伸手一指：“你救了它。”
樵夫摇摇头：“不，是你救了他。”
青鱼是要死的，这是他的命运，常人改变不了。
但是依靠着自己，在自己间接的影响下，鱼被救活了。
若是没有宿命和尚，樵夫就不会来，不会看到那条搁浅的青鱼，便也不会救它
宿命和尚觉得樵夫才适合当一个和尚，他有自己没有的慈悲。
做完这一切后，樵夫向宿命和尚挥手道别。
“再见，小师父，我先走了。”
宿命和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
“我叫宿命。”
樵夫怔了一下，露出了笑。
“知道啦，宿命小师父我会记住的！”
等樵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宿命和尚又转身看海。
风起，黄色的僧袍随风舞动，咧咧作响。
宿命和尚双手合十，沉目低吟。
他的心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宿命，是仙人给自己起的名字。
“我这也是......有名字了啊......”
这是当初仙人赐名后，他内心的想法。
即使没有感情，但他还是隐隐之中喜欢这个名字。
至少，等他死去之后，只有“宿命”这个名号，才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浪涛声里，他忽然弯腰捧起一抔湿润的砂。
沙粒从指缝漏下的轨迹美得惊心动魄，每颗砂砾都在空中划出独一无二的线。
这些线纠缠着散入海风，有几根轻轻勾住了他的僧袍。
真好。他眯起眼睛想。
能尝到晨露浸润的野莓，能触摸到晒过太阳的经卷，能在早课时听见檐角铁马叮咚。
还能想现在这样，捧起一杯砂，感受着它从自己掌心中流逝的感觉。
等暴雨骤临时，他想敞开窗棂，任由雨丝打湿蒲团。
等那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时，应该是好的吧。
宿命和尚又看了一会，转身离去。
樵夫早就不见踪迹，宿命和尚也没去寻。
他不知道仙人在哪，也不知道仙人什么时候回来取他性命。
这人间，很美。
他很庆幸自己能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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