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打听儿媳妇去过哪儿，这还不易如反掌。
任她早出晚归小心谨慎，总抵不过乡间地头人多眼杂。
裴老太仔仔细细在村儿里折箩了一圈，问到村头的时候，有家媳妇早起茅房碰见过应淑。
“她弟每天都来，我撞见过她和她弟骑着洋车，从咱们村儿树林子里的那条道出村儿去。那可真早，鸡都没叫呢。”
洋车。
裴卫东一听就搓起手指。
裴家村没几个人有自行车，他知道的有一个。
后街上的裴和璞。
毒白面那天的情形一下子撞进裴卫东心里。
裴和璞一个没谁搭理的二流子，村里的透明人，几个月几个月地在外面混个没影，怎么会特意过来找应淑？
他说是三姑奶奶叫她吃饭——
三姑奶奶还能借她自行车？
“娘，裴和璞在外头干什么营生？”
“这……”裴老太语塞。
这谁知道啊。
三姑奶奶生养出了两个当官的儿子，在村里地位很是超然，虽然村里人都好奇为什么三姑奶奶不带着裴和璞去两个儿子家住，但考虑到裴和璞不是亲生的，不愿意去儿子家看眼色也说得过去。
三姑奶奶地位超然，裴和璞却异常低调。只除了骑自行车回来的时候引发了大轰动，平时他基本没出现过什么声浪。
村里人都不太看得起他。
不劳动，不读书，不干活，也不说亲，浪在外头跟个浮浪破落户似的。
还有点儿钱。
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骂他没良心，压根不是个人儿。比如去年有人给他说亲，他理都没理，直接跑出去三个月，气得人家到三姑奶奶的屋头骂。
不过看不起他的人多，具体在外面干什么营生，倒真还没人仔细问。
“顶天了也就是跟在瑞敏瑞杰屁股后头混口饭，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不。瑞叔和杰叔不会给他买自行车。”各自养着一大家子的人呢，哪拿得出小几百给裴和璞买车。
“卫东，你的意思是……”
“车是他自己买的，他在外头投机倒把，应淑和他搞到了一起。”
裴老太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眼亮得惊人：“你的意思是，应淑也去投机倒把了？她这是犯罪！得叫警察过来抓她！”
“年代变了，娘，现在改革开放，投机倒把不是犯罪了。”
裴老太失望：“让警察抓进去，就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钱了。”
裴卫东搓着手指，心里也在算这笔账。
她和裴和璞之前不认识，最早是住院的时候搭上的，顶天也就买干了十天。
十天能赚多少钱？
裴卫东没概念，他低声喃喃：“一天五块，少说也有好几十吧……”
裴老太愣住，她的手心沁出了汗。
裴和璞和应淑，这么能赚钱的吗？
裴卫东和裴老太面面相觑，肚子里都在猜应淑究竟有多少钱。
这时，三姑奶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卫东，卫东他娘，在家吗？”
裴老太当即跳起来，叮嘱道：“你三姑奶奶来了！我把你三姑奶奶请进来，你仔细问一问！卫东，你可别说漏了！”
三姑奶奶站在裴卫东屋门口，暗地里叹着气。
养孩子真是债，这么大年纪了，她还得帮一群小娃娃来圆谎！
但回想起应淑躺在医院时凄惨伶仃的情形，又狠不下来心。
她知道宋香是什么人，卫东也让她养斜了。应淑那孩子可怜，要是没个人拉她一把，就被那些个心狠的大人给吃干抹净了。
裴老太宋香满脸堆笑地从屋里迎出来，架着三姑奶奶的胳膊走进了里屋。
三姑奶奶眼风一扫，裴卫东居然也在。
“卫东快要去上大学了吧？几号开学？”
“再过几天就走。”裴卫东若无其事地问：“我前几天遇见了和璞，还不知道他回来了，这次他准备在家呆几天？下次准备去哪儿发财呢？”
三姑奶奶笑呵呵的：“他发什么财，干点混账事儿，能养活自己我就没指望了，哪比得上卫东。”
“三姑奶奶太抬举我了，看和璞那自行车，就知道干的是赚钱营生，时代变了，会赚钱比会读书实在。”
“他啊，多仰仗着别人。有活的时候多赚点，没有的时候少赚点。”三姑奶奶哎了一声：“我怎么跟你说起和璞了。今天我来是有事儿，关于你们家应淑的。”
裴卫东愣住，有关应淑的事儿？这也太巧了。他和裴老太交换了个眼神。
“之前应淑不是住院了吗，住院费是和璞垫的。他考虑着卫东要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就说让应淑给他运几趟货，一趟一块钱。干了这么多天，终于把账平了，她昨天又说借钱，借走了十五块。”
“十五块不是小数目，我左思右想，觉得得来问问你们。你家应淑，这是借钱干什么呢？”
裴卫东和裴老太这下全能串起来了。
原来那十五块源自裴和璞！应淑果然和他混到了一块，攀着他赚着了钱！
只是……
赚得也太少了，她怎么不研究研究裴和璞干的是什么营生，自己单干。
哼，女人就是没胆。
裴卫东掩下失望，脑子疯狂旋转，想着怎么应对三姑奶奶体面。
“应淑没告诉我。但我想，她八成是想给我凑上大学的生活费。”
三姑奶奶露出一点疑色，问：“我记得卫东你考的是首都师范学院，国家不是每个月都给师范生发十七块钱的补助吗？”
裴卫东的笑一下子挂不住了，他感觉到裴老太疑惑的目光，强撑着说：“有这回事？等我到学校好好问问。”
三姑奶奶见好就收，站起身来说：“生活费有国家补助，路费也是大头。既然应淑是给你借的，那我就不追着问了。”
一出门，三姑奶奶的眉毛就皱起来，她回头看了眼裴卫东家，叹着气摇了摇头，赶紧回去跟裴和璞通风。
“还做戏呢，卫东那孩子聪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以为是你带着应淑做买卖，我顺着他们的口风给你们编了个瞎话。”
“卫东学问好，是一点没想着家里人啊。唉，应淑这日子过得……她手上左右得留下点私房钱。”
应淑从县城赶回来，心里还盘算着怎么开情况说明和申请书呢，刚到裴和璞家换车就听说了一通关于她的大新闻。
应小满彻底慌了神，他一把抓住应淑，颤着手说：“姐！要不我们直接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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