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旻科本来的意思，李家人怎么闹都随他们去，不论是庆帝的野心也好，长公主李云睿如何疯狂也好，只要不来撩拨自己，都由得他们。
原轨迹中，李家撞上了范闲，最后几乎死绝，只剩下一个李承平如庆帝的皇帝老子一样意外继了大统。
这一次有他这样一个异数，他们的命运如何，自有他们自己把握，是死是活，都可以，前提是别来撩拨自己。
但是有些人，被人捧着捧惯了，自以为能控制一切，一旦出现他们控制不了的情况，他们就要歇斯底里。
旻科本来不错的心情，被家门外那个背着弓箭的身影破坏的一干二净。
九品上的剑手多见，九品上的箭手世间少有，内卫前统领、如今的征北军大都督燕小乙，恰好就是当今世上仅存的九品上箭手。
九品上箭手射出去的箭，足以对大宗师造成威胁。
以攻击部的重量论，硬弓射出的箭，重量天然大于子弹，这说的是普通步枪弹。
巴雷特所用的12.7毫米子弹的弹头约为48克，弓箭的金属箭镞重量也差不多是这个重量，加上箭杆，就要超过。
巴雷特子弹出膛速度大约800-1000米每秒左右，若是燕小乙射出的箭能达到这个速度，那么他射出的箭都可以直接秒杀大宗师了。
显然他不能。
事实上，旻科怀疑他射出的箭能不能达到音速。
箭矢，因其特殊的造型，其动能存续能力要优于子弹，若是弓箭的速度真的被提升了上去，可以发挥的穿凿效果，要明显优于普通子弹，这也是一些穿甲弹内芯被设计成箭形的原因。
旻科故意在远处站了许久，继续往前走。
一般情况下，他其实是有兴趣与高手过招的，在《剑雨》世界，他用飞针杀了雷斌，用轻功败了连绳，用剑法杀了转轮王。
若是在其他的地方遇上燕小乙，他说不定还有心情与对方玩玩弓箭，但是他现在非常不爽，所以燕小乙会得到一个不那么有趣的死法。
什么心意，什么气势，旻某人统统感受不到，他只是静静地往前走。
征北大都督燕小乙自然是有逼格的，他没有着急出手，他以前不过是山中猎户，幸得长公主李云睿拔擢，这才一步步有了如今的人上人地位，这人是坚定的信阳派。
以往的经历给予燕小乙无穷的自信，他箭下从无败迹，唯一一次失手是当年有人夜探皇宫，他发出一箭却没能留下贼人，就是那次，让他被撸了内卫统领的职，赶去北边戍边。
燕小乙是骄傲的，他在北边的时候听说过旻科的名声，听说这人一剑废了云之澜，甚至在江南大杀特杀，直接让剑庐十三支折了六个，前几天更是快速欺进夺了谢必安的剑然后废了他。
从以往的战绩看，范门这个就知道围着女人转的女婿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高手，甚至很可能是大宗师之下最厉害的一个剑手。
但是，箭手和剑手是不一样的，他心里如此想着，拿着剑凑到人跟前肉搏，那是蛮子才会有的想法，仗着爪牙之利，那是野兽才有的想法，人与野兽不同，人应该懂得使用工具。
燕小乙注意到对方出现在了远方，他没有动地方，抚摸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他想着，这把弓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是陛下赏赐还是长公主所曾来着，这些年得到的赏赐太多了，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注意到那个叫旻科的赘婿驻步不进了，果然是个软蛋，他不屑地想着，空有一身功夫，却是个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软蛋。
最初听到这个人的名声的时候，他是很惊喜的，庆国出一个人才，总是值得高兴的，但是越了解这个人的过往，他就越是鄙夷，世间怎会有如此不堪之人。
听说此人与范闲是从小长起来的发小，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蛮子，没有一点见识，与那范闲是一路货色。
思及范闲，他又想到，那人该是如何一个心思阴毒睚眦必报之人，他要抢夺长公主手中的基业，长公主不过稍加训诫，便憋着心思处处与长公主为难，如今长公主已经原谅他的不敬，对他表达了善意，只要他愿意低头认错就愿意扶持他，范闲这阴鸷的贼人竟然一点都不理会长公主的善意。
果然是小地方来的蛮子，一点都懂京都的规矩，长公主岂是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所能度量的。
这旻科果然与范闲是一路货色，二皇子李承泽看得起他，邀他过府见面，这人竟然直接驳了皇子的面子，果然是不知礼数的蛮子。
皇子的面子岂是那么好折损的，这等小人物哪里知道皇家天颜的含金量，这不长公主听说二皇子受辱，着我来给二皇子讨回脸面，同时去了范闲这一助力，这人在江南没少搅和长公主的布置。
燕小乙注意到那人在远处站了一会儿，他想着，想来是认出了他，也是，他燕小乙一身气势，谁也不会认错，说句不恭敬的，天下不认识陛下的比比皆是，不认识他燕小乙的又有几人？
想来是怕了，他想，但是怕是没有用的，这个围着女人转的赘婿显然也知道他燕小乙与以前遇到的所有敌人都不一样，他故意不动，只是抚摸着自己的铁弓，他倒要看看，对方有没有勇气继续向前走。
他想着，若是那人现在拔腿就跑还要多费不少功夫呢，他能快速欺进谢必安的身前，想来在身法一途上是下过功夫的，这样的家伙，若是执意想跑，他可能要多出一箭才行。
出乎意料，对面那人竟然继续往这边移动了，果然是没经历过挫折的小辈，他想，面对他这样一个箭手，竟然如此托大地迎面走过来，听说他与范闲同岁，也就是才十九，这样的年龄有这样的实力，自傲一点儿也在所难免，这样所谓的天才，他也见过不少，又有几人是真正能活到最后呢。
谁还不是天才呢，他如此想道。一想到今天要亲手毁掉一个天才，他心里忍不住有点儿兴奋，对方已经进入射程了，这就送他去死吧，早点儿完事儿早点去看看范闲。
范闲大张旗鼓地请客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要向所有人表示自己在京城中有多大的权势吗，不过是野兽激愤地无能咆哮罢了，对猎人来说，能有什么用呢，谁是猎人，长公主就是猎人，猎人或许会有一时的失败，最终结果不会有人任何改变。
没想到范闲竟然是陛下的私生子，难怪如此得宠，陛下竟然以为是长公主告诉北齐的消息，但是他知道长公主是冤枉的，他知道长公主得知范闲是陛下私生子之后是如何的愤怒，若长公主早知道这个一点，怎么可能现在才抛出来。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范闲要死，不是今天就是以后，并且会死的身败名裂，他无比坚信这一点儿，因为长公主要做的事还从来没有不成的时候。
对面那人又前进了几步，他想着，是时候了，他不相信有人能在这样无处可藏的大街上躲过自己的箭，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故而走得很洒脱很平静，能平静地迎接死亡，倒也算是条汉子。
燕小乙的箭并不长，也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甚至比一般的箭还小短小一些，但是没人能否认它的威力，这是用无数高手的性命铸就的威名。
搭箭，张弓，运气，发射。
他知道对面的年轻高手被自己毁了，庆国一个天才毁在了自己箭下，他与对方没有私仇，但是谁让他得罪了长公主呢，十九岁，九品上，真是年轻，可惜了。
虽然是他亲手毁的，燕小乙心中也不免一叹，一个九品上的高手就这么死了，毕竟是庆国的损失，他轻叹一声，当然，也仅仅只是轻叹一声。
咦，燕小乙震惊地发现，对方还在移动，竟然没射中！
今天周遭的环境有点儿不利于箭，天色早黑，月亮还没出来，冷风早把大街吹的干干净净，他站在灯笼摇晃的烛火之中，而对方却远在黑暗之中，年味还没散去的正月里竟然还起了薄雾，简直把弓箭手削弱到了极限。他想着，对方好歹也是能废掉云之澜的高手，他这边又有这么多不利因素在，对方能躲过一箭，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这一箭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对峙至今，他第一次说话，回答他的是对方塔塔地接近声，弓箭手不止眼睛锐利，听力同样非凡，他甚至通过塔塔声听出来对方穿的是牛皮靴子。
不知道怎么地，那机械如石磬一般的脚步声竟然给他一种阴森可怖感，让从未有过畏惧的燕小乙仍然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一种阴寒，让他想要打一个哆嗦。
畏惧升起的瞬间，燕小乙大怒，怒不可遏，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让一个人去死。
一步步往家走的旻科不知道他让对面升起了无边愤怒，即便知道了也只会拍手叫好。
燕小乙的箭被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就嫌弃地扔在一旁，他心里咕嘟着，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喜，300米每秒，相对一般弓箭手普遍不过百的箭速，已经可以算独领风骚了，总归不过是个亚音速飞行物，他如今敏捷属性一百二，随手一扔就是两倍音速，三百米的箭实在是小儿科。
他心里呵呵，“你们以为我为什么玩什么以气驭剑，实在是以气驭剑是我最差的攻击手段，我看你们互啄就像在看小孩子打架，我怕自己认真起来你们没得玩啊。”
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小人国里的巨人，旻科一阵意兴阑珊，失去了与燕小乙玩闹的心情。
随手拨掉再次射向心脏的小箭，感受着小箭上传来的振动，“伤心小箭？你给古龙交版权费了没？”
大街上不止旻府门口有灯笼，其他府邸门口也有灯笼，之前旻科在灯光之外，这一次他燕小乙是专门等他走进火光之中才射的松的弓弦。
这一次他隐约看清了对面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宁愿自己没看见。
他不相信有用手扫蚊子一样扫掉自己射出去的箭，他坚信这一点儿。
但是事实如此，如此奈何。
除非对方不是人！
不是人？
大宗师？
大宗师！
燕小乙大喝一声，京都东城好似响了一个震天雷，他怒吼道：“我不相信！”
有认识燕大都督的人心中惊讶，不知道燕大都督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如此震怒，他到底相信什么。
不管燕小乙相不相信，旻科拂掉心上尘一样拂掉了他射出的第三箭。
燕小乙心脏几乎停跳，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狠狠揪住他的心脏，他不顾的擦拭额头滴下的冷汗。
逃！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往的想法非常可笑，竟然妄图挑战大宗师！
若大宗师都是这样的怪物，普通武者，便是有多少，又能如何！
旻科心中嗤笑，这时候想起来跑了，来的时候没想过会死吗？
他也不用属性欺负人，真气从涌泉穴下喷出，这个人如腾云而起的仙鹤，轻飘飘飞在半空，一个起落飞过四百米的距离来到燕小乙身后。
“你要去哪儿？”
燕小乙知道跑不掉，决然回头，脸上如见鬼魅的表情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样成名几十年的强者，毕竟不是只知伸头任人宰割的愚民，最后关头仍不忘搏命，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回头的瞬间就把弦上的箭射了出去。
若真被他在几乎贴脸的距离射击，旻科不防之下还真有可能来不及拨开。当然能不能伤到旻某人另说。
怎奈他转头回身的速度在旻科眼中慢如蜗牛，他松开手的同时，旻科早把他手里的铁弓连同箭矢一同取下。
燕小乙转头之后立刻放弦，本想着能偷袭一把，便是杀不得对方，能伤到一点儿也好。
谁知不说伤到对方，连给对方造成一点儿扰乱都做不到。
旻科随手拨了一下弓弦，心道想来勒死个人还是没没问题的。
燕小乙明知必死，反倒平静了下来，他这才仔打量旻科，心想真是年轻啊，这样的天才，老天何其不公，自己日夜苦修不敢有一丝懈怠，那道坎却总是近在眼前，却又似乎遥遥无期，而眼前这人，只有十九岁，却成就了无数人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他心中暗叹，长公主这次或许犯了一个错误。
旻科不知道燕小乙的心思，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一开始不是对所谓的天才不屑一顾吗，怎么打不过了又开始埋怨起天道不公生出天才？
“小乙惹到了您，知道绝无幸理，只有一个疑问若是不能得到答案，小乙死不瞑目，”燕小乙恭敬一礼，“您是大宗师吗？”
旻科冷眼看着他的做派，不作任何评价，心中嗤笑，“什么狗屁大宗师，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再说了，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觉得我会满足你的好奇心。死不瞑目？你死不瞑目我可太开心了！”
或许燕小乙以为旻科这样一个绝世高手不会与他一个将死之人计较，高手总有高手的风范。
旻科却全无这样的想法，既然是敌人自然要往狠了整，敌人想要的偏不给，不但如此，连对方珍视的东西也要毁掉，“你在军中的那个儿子马上就会来陪你。”
燕小乙眼中的震惊和绝望无以复加，他不知道旻科是如何知道他在军中有一个儿子，这件事连自己最亲近的部下都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如何知晓的，他也不理解对方一个绝顶于天下的人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大的敌意。
燕小乙但凡在其他地方堵他旻科都不会如此愤怒，他偏偏在自家附近出现。
“旻大家，请看在燕都督于国有功的份上绕他一命。”老太监洪四庠出现在远方。
燕小乙一喜，眼中露出对生的渴望，似乎以为旻科会卖皇家一个面子。
旻科手下不停，用燕小乙的弓弦割杂草一样割下他的头颅。
洪四庠见他毫不犹豫地杀了燕小乙，并无多余动作，声音却比刚才更阴沉了，“旻大家好气魄！”
“回去告诉皇帝，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李云睿和燕慎独的人头。”
洪四庠的身影一顿，阴沉地转过来，“旻大家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让你传话就只管传话，你主子有什么样的决断是他自己的决定，哪里论的着你这老狗多嘴。”
洪四庠估计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叫做老狗，阴鸷地说道：“旻大家的话，不如随我进宫去说。”
老太监猛地站直身体，发挥出他护卫皇宫几十年的实力，一瞬间，整个街道似乎因为他的身体而变小了不少。
“我也很好奇旻大家的驭剑术到底是何样惊人的业艺，竟然惊得燕都督大喊不相信。”
“嘿，旻某从来有个毛病，从不顺着别人的心意，你想见的我偏不让你如愿。”
老太监炮弹一般撞至，旻科不但没有用飞剑，甚至连剑都没用，重重的一个耳光甩在老家伙的脸上，直接把老东西半边脸打的稀烂，飞出去的牙齿击在青石板上溅起火花。
洪太监如同烂木头一样瞬间从竖直变成平躺，恰好与地上死不瞑目的燕小乙看了个对眼。
“让你传话就传话，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旻科从他身边走过，“条件变了，我要燕小乙叛国，其他的照旧，看你主子的心意，我想他理解我的意思，告诉他我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洪太监躺在地上瞳孔巨震，想到了一个可能。
发泄之后旻科心气顺了一些，赶忙回府。
“老爷。”孙管家恭恭敬敬地接过他的外套。
“夫人可在家中？”
旻科与若若伉俪情深，府中和谐，旻府的下人们也跟着享福，“夫人不肯自己用餐，一直在餐厅等着您呢。”
如今府里的下人不再叫他姑爷了，全都称呼他老爷，表明这些人如今已经全部效忠于旻家了，再不是范家人。
虽然被叫老爷有些奇怪，旻科确实府里最大的，上面并无长辈，也只能由的他们去了。
见孙博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边往里走边说道：“有什么话就说。”
孙博文担忧地说：“老爷，小的刚才听到街上有人大喝，听起来似乎就在咱们府外，那人似乎是个高手……”
旻科知道他担心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高手出现在附近，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他直接说道：“那是燕小乙。”
“原来是燕的都督，难怪。”孙博文当然听说过燕小乙的大名。
旻科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担心，已经被我杀了。”
孙博文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怔地看向旻科的面孔，发现他不是说笑，强压着心中恐惧，“可要通知老大人一声。”
旻科一听，是该通知一声，“通知岳父一声也好，你亲自去，告诉他我刚才杀了燕小乙，打了洪四庠……”
他说一句孙博文的脸便白一分，杀了燕小乙还能理解，打了洪四庠是为哪般啊，那可是代表了皇帝的脸面，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自家老爷还有更狠的。
“……明天我还要杀李云睿，嗯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
这些还不够吗？
孙博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李云睿是谁，等反应过来李云睿是谁，只觉得肝心脾肺肾全都跟着颤了起来。
我的个老天爷，打了洪四庠也就罢了，杀长公主却又要为哪般啊，这，这这这，屠戮皇族，这是要造反啊！
不好，要出大事！
孙博文顾不得礼数，冲着旻科长鞠一躬，把手里的大氅草草给他披上，拔腿就往外跑，全然忘了他腿脚有恙，急切之下，脚下一绊，向旁边扑倒在雪地里，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积雪，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外急跑。
旻科摇摇头不再关注，一进餐厅，立刻把外面的冷气隔绝开去。
若若点着红烛等着他，旁边有侍女伺候着炭火。
“大家都用饭去吧，不要在这里伺候着了。”
两个丫鬟知道老爷夫人喜欢单独说些体己的话，笑嘻嘻地去了。
旻科过去挨着妻子坐下，“刚才那是燕小乙，已经被我杀了，明天我要杀了李云睿。”
若若听了毫不惊讶，“我知道你对李家人有怒气，不要因为他们坏了心情，吃菜，这个竹笋炒肉是我新改良的。”
“我可要好好品鉴一番娘子的手艺。”
相对于夫人，旻科更习惯称呼妻子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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