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深情哀痛的模样，青城心绪没有半分波动，反倒愈发警惕起来，她手腕轻轻一翻，袖子中的两枚银针立即落入指间。
肃王离她越来越近，手掌缓缓探向她的脊骨，青城眼眸一暗，蓦地出手，将手中的银针抛了出去，几乎同时，肃王手中的银针也掷向青城。而下一刻，两人同时旋身闪开。
肃王冷冷一笑：“没想到郡主竟早有防备。”
青城语气淡然道：“拓跋堃说过，肃王殿下心志坚定，不会糊涂到将我错认成伊昭。”
肃王眼中的脆弱和迷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和漠然，他沉声道：“你当然不是伊昭，不过是眉眼长的有些像她罢了……你说的没错，当年之事是我一手策划的。只是我并不知伊昭就是救过我的女子，若我知道……”
“若你知道，一切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你这样一个自私凉薄之人，不会真的去在意其他什么人，你不过是将伊昭当成幌子，偶尔拿出来，在人前故作深情状，好显得你没那么薄情罢了……”
她蓦地顿住，忽然扬声道，“如今真相大白，罪魁也该伏法了……”
话音刚落，一波箭雨从她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破空而来，肃王大惊，仓促间想找地方躲闪，可此处空旷，一览无余，他只能拔剑抵挡，但箭矢遮天蔽日，他很快就中了箭，两支箭矢正中他的大腿，他站立不稳，单膝跪地。
这时禄奇和邯平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他们身后的龙甲军押着拓跋堃和阮甄。
青城让人将拓跋堃推至近旁，肃王这才发现他的哑穴被银针封住了。
拓跋堃口不能言，满眼通红地看着肃王，用口型对他说着什么，可肃王全然没注意，他看着面前弓弦满张的龙甲军，对着青城道：“你卑鄙！”
青城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轻叹一口气：“比起你对伊昭所为，我已经很仁慈了。没办法，你的内力在我之上，一个人能力有限的时候，是需要一些助力的。”
肃王眼眸飞快一闪，此时青城近在眼前，若他冒然出手，定能将她劫持住，身随念动，他手快如电，向青城的脖颈探去，可忽然间，他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蓦地攥住，不过片刻，这种压迫感就消失了，紧接着心跳如擂。肃王额上青筋暴起，猛地收回手，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掀起衣袖，露出手腕，白皙的手臂上，一条暗紫色的毒纹隐隐可见。
肃王僵了几息，目光移向自己腿上的箭矢。
青城也看了过去，先哦了一声，才道：“龙甲军的箭矢已经用尽，只好捡一些散落在战场上的箭矢回来用，这两支应该是肃王手下所用的涂了毒药的羽箭……”
肃王气结，冷声道：“杀了孤，你也难逃一死，整个平凉王府都会被株连。”
“不会，”青城一脸笃定，“对于一个屡次想弑君的皇子，陛下不会在意的。我会禀明陛下，你和拓跋堃一起逃去漠北，下落不明。”
肃王摇头：“父皇不会相信我跟拓跋堃勾结在一起的。”
“是吗，”青城笑得云淡风轻，“若是他知道，你与拓跋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大抵就会相信了。”
肃王面色骤变，眼中杀意尽显，但很快又消散无形，他凝视着青城，道：“看来藏在锦帕中的废太子诏书还是被你找到了。”
青城脸上的笑意慢慢凝住，她站起身，向着邯平伸出手，邯平立即拔出武宁卫用的雁翎刀递给她。
青城的目光掠过肃王和拓跋堃，眼眶渐渐发热，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字字分明：“四年前，为了保住这个会让你们兄弟二人送命的皇室密辛，你和拓跋堃不择手段，陷害伊昭，伏杀邬桓帝，屠戮宫城，以致邬桓灭国，无数百姓陷入战火……”
拓跋堃的腿伤并未痊愈，只能跪坐在地上，听着青城所言，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当年他一心想着找到紫金使，将这个秘密永埋地下，为此他不惜挑起战乱，不惜屠尽宫城，毕竟他有不得已的隐衷，那是事关皇权性命的大事，至于其他人，不过草芥罢了。可如今，他竟觉出些许荒唐来。
他眼眸半垂，过往在脑中不断回闪，可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若时光流转，他还是会毫不犹疑地举起屠刀，还是会选择当下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那条不归路。他曾问过肃王，若是早一点知晓伊昭就是那个救下他的黄衫女子，所有的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肃王没有回答。他知道，肃王的答案与他相同，他们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遇到的人再惊艳美好，沿途的风光再秀丽壮阔，也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心口有一丝抽痛掠过，渐渐的，痛感缓缓放大，他觉得心底不知何时被青城种下一只蛊虫，以往那虫只是安睡，如今却不断地吐出白丝，丝线横穿血脉游走，随着他的呼吸收缩拉紧，把他好好的一颗心搅得血肉模糊。
他忽然觉着这一切荒唐又可笑，他很想放声大笑，可发不出一点声音。这可笑之处不在于他爱上了一个恨他入骨的女人，而是这个女人竟是伊昭。
就在刚刚，在身后的那片密林里，他阖眼假寐，许是禄奇和邯平以为他睡着了，许是他们觉得事到如今他再无开口的机会，所以两人低声交谈时并没有刻意避开他。而他，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听到禄奇称呼青城为主帅。
主帅，竟然是主帅！这偌大一个天下，能让十二卫称做主帅的还能有谁？
拓跋堃震惊到无以复加，他死死咬住舌尖，提醒自己不要出声，可忽然反应过来，他本就发不出声音。
而他终于悟到，他与她，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背道而驰。
短暂的难过之后，他整个人被一股焦灼的绝望包裹起来，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可他无法宣之于口。刚才见到肃王，他疯狂地想用口型给肃王传递消息，可肃王自顾不暇，根本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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