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林七夜心如刀绞。
“别怕，我来了。”他轻声说道，像是担心音量再大一点就会将她吹走。
沈天欢看了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林七夜意识到什么，目光在她周身的虚无一顿。
“不会的，不会的.......”
他喃喃道，揽着她肩膀的那只手不敢用力，另一只垂落的手却紧紧握起。鸿蒙灵胎肉身强大，连掌心的沙粒都化为了粉尘。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看见她周身仍在散开的因果丝线，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霍去病能用蟠桃延长寿元，是因为支配之力对身体造成的亏损于寿数有碍。
但沈天欢此时的身体气血溃散，犹如一只漏斗，即便注入再多的寿元，也只能让耗尽的那一刻来得更晚一些。
“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他求助地望向周围几人，“你们还有办法吗？”
克洛伊和公羊婉没有说话。
林七夜这些日子已然成为了队伍里的主心骨，如果连他都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其他人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乌泉还抱着一丝希望，“还有别的丹药吗？你们去瑶池的时候，有没有拿到什么救命用的仙丹？”
没拿，但林七夜眼神一亮，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啊，瑶池还有丹房，里面一定有能救她的仙丹。
“我现在送你们去瑶池。”克洛伊马上道。
林七夜点头，立即要将沈天欢抱起。说到底是太在意，让林七夜不敢去赌这是否是两千年前就发生的必然。
沈天欢不知道以后的事，但这不妨碍她为以后做准备。
她的这具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最差的结果，永无翻盘之日才是。仙丹救不了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她刚才看了一圈周围，见到了想见的人，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便心里有了成算。不过最重要的一环，还是眼前之人。
“七夜，”她声音很轻，却抓住了林七夜的全部心神，让他停下了动作。
“我想去山顶看日出。”
他之前和她说过，此间事了，可以带她去看长安看不见的山河美景，观万家灯火，赏璀璨星河。
现在她没时间一一去看了。但，
“祁连山上望下来的景色一定很美，对不对？”若能乘风而立，有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之能，无需借助外物便可自由穿梭于天地间，那样的景色才是最美。
“等我们从瑶池回来，我就带你去看.......”林七夜飞快地小声劝道。
沈天欢摇头，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这段时间的昏迷让她看到了更多记忆中的细节。她从来都不会做没准备的事。现在的她是如此，千年前的她亦是如此。
“带我去吧，七夜。你说过什么愿望都会满足我的，对吗？”
......
夜里的风愈发的大了，吹在山壁间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亡灵在哀嚎。
山顶只有他们两人。沈天欢靠在林七夜怀中，由他替她挡去那些呼啸的风。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脖侧，安静地望向山下那片漆黑。
片刻后，她的声音响起：
“你能掌控因果，是不是也能看见我周围的因果就要消散了？”
林七夜垂眸看她，轻轻“嗯”了一声。方才他已经不声不响地将自己与她的因果丝线紧密相连。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在那寺庙内将【既定之果】分离的，否则此时若是有【既定之果】的加持，他们之间的因果丝线将更加牢不可破。
但没关系。虽然他现在只有因，一个因或许也结不了果，可他只要不断地叠加——无数个因叠加在一起，他们之间必然就会有个果。
就像在长安追逐混沌时一样，“两个注定相见的人，无论间隔多远，总会再见的。”
他拿出一枚白棋，郑重地放在她的掌心。
“无论你的灵魂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还不够。”沈天欢的声音轻的像是能被风吹散，“七夜，可能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就已经永远消失了。”
她伸出手，拢了拢身前的虚无，像是想要将那些因果丝线裹的更紧一些，“没有这些，我会被找到。”
林七夜心中一惊，急忙问道：“被谁找到？有谁要伤害你？”
沈天欢摇摇头，“我不知道。在那个地宫下面，有几幅壁画。其中有一幅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在看到它的瞬间，我的脑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很模糊，我只记得有一群人围着我，一种看不见、无法形容的东西从他们身上蔓延出，缠绕在我身上。
后来我恍惚间听见一个声音。她说，要用因果替我遮掩天机，只有这样，我才能躲过一劫。”
说谎就要这样，虚实参半，才能让人分不清真假。就算林七夜现在去问乌泉，得到的信息也不会有出入。
“因果......劫数......”林七夜皱眉重复道，“你还有别的记忆吗？”
“没有了......但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注视着我。在你找到我之前，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好像那个东西已经走到近前，伸手朝着我抓来......”她颤抖了一下，害怕地抓紧林七夜的衣襟，依赖地贴在他胸前，像一只寻找依靠的小兽。
林七夜立刻忘了其它，握着她的手小声安慰。他同时在心底庆幸，幸好没有贸然将她送到瑶池。否则，未来恐怕都会因此改变。
他仔细思索着她说的话，眼神逐渐明亮起来，“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缔结因果圆环的契机。
他在两千年后与她相识，才能在这个时代认出她。又因为此时的他觉醒了因果禁墟，恰好可以将她的因果藏匿。
——一定是未来的自己知道她在这个时代会有此一劫，才会与克洛伊签订圣约，穿越回这里。而那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在历史长河中的克系三柱神，门之钥。
想通了这些关节，林七夜心底的悲伤终于消散了些。他垂眸凝视天欢，用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眼角的泪痕，声音低沉而笃定：
“别怕，若我一个人的因果不够，我就为你去寻更多的因果。”
普通人的因果也许不能延续两千年，但是有一部分人的一定可以。甚至，不仅仅是人，物也可以。
他知道两千年后她曾去过哪些地方：向西有昆仑、摩揭陀国，向东有临江、淮海甚至樱花国......而其中必不可少的，便是沧南。
只要在这些地方结下足够多的因果，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沈天欢抬起头，像是被他的信心所感染，带着水雾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可是七夜，到那时候，我是不是就会把你忘了？”
林七夜一顿。
她牢牢地握着那颗白色棋子，像是握住了他的心。
他想到他们初见的那个黄昏，她坐在轮椅上望过来的样子。世间万物有利就有弊，因果也一样。
肉身转世，记忆全无，一切重新开始。在没有反抗之力前，她经历的痛苦就是因果缠身的弊端。
她不仅会忘了他，还会忘了如何反抗。
“我会想起来的。”林七夜承诺，等回到两千年后，他便会想起这一切。
“可我不想忘了你。”也不想忘了我的欲望、报复和野心。眼下有关那场雷霆之前的记忆至今难以恢复，不如借助外力。
“我想和克洛伊缔结圣约，请她帮助未来的我唤醒所有记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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