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骜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嗯？”
“不是你本人有多么高明的手段、强健的体魄、超凡的智慧，而是你拿得起放得下，过去糟心的可以让它随风而去，过去辉煌的也可以如过往云烟从不拿着当回事。
你知道随便换个谁，要是有你这些经历的百分甚至千分之一，都得吹上一辈子，并且会陷在里面出不来，而正是你这种淡然的态度，是你未来最大的保障。”赵梦洁道。
“比如说？”
“东山再起的保障，哪怕你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只要你不死，你就仍然能再站起来，永远也打不倒。当然，我不认为这世上存在能连续打倒你的力量。”
“我只是忘性大而已，那些与当下和未来无关的事，无论好坏，我都不会刻意的记住。”
赵梦洁摇摇头，道：
“骜哥，你经过商应该很明白我说的这种现象——暴发户在每个年代都不少见，但这些人和真正企业家的区别，就是抗打击能力，我们熟知的那些商业巨子，都是经过几起几落仍能屹立于潮头不倒的。
反观暴发户，往往一次打击过后，就一蹶不振，彻底沉沦了，还会活在过去，逢人便吹自己当年多么风光，这类人在江湖中也不少见，对吧？”
项骜点头，回道：
“这倒是，暴发户之所以受不住打击，是因为他们的成功不是靠实力而是靠运气，碰上一个好的风口，不偏不倚的投入其中赚得了第一桶金，然后顺着这个惯性继续往前走，如果风口仍在，就能继续赚，可一旦风口不在了，时代变了，他们马上会因为缺乏前瞻性和适应能力而被新的规则淘汰，把曾经赚的钱都吐出来。
正所谓‘凭运气挣来的，早晚都会凭本事都输掉’说的就是这种现象；而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类人中的绝大多数，认不清自己当年成功是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反而将功劳归于自身能力，于是他们反而会抱怨运气，怪罪于运气不好，走背字儿等等吧。
有这种思想的人，无法总结教训，无法调整心态，更无法百折不挠；如此种种，安能东山再起？我当然不是这路货色，在我看来，只要我这个人还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但骜哥你，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样子，你是恼一恼便要血溅十步的恶煞，是为了正义公理敢于和任何权势对抗的凶神。
不要误会，这四个字拆开用绝非贬义，只是觉着用那些高光伟岸的辞藻，是无法形容你的。”赵梦洁道。
“因为总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当它来临时，我会将生死置于度外。
但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我也绝不会浪费一秒钟去纠结。”项骜道。
对面品了品这话，竖起大拇指道：
“说得好！”
话罢，赵梦洁沉吟了片刻，又提出了一个疑问：
“可是骜哥，我历史学的没你好，所以仔细揣摩了一下前面关于柬共的话，有一点没想通。”
“哦？学姐请讲，我也装一次大瓣儿蒜。”
“我记得洪森在红色高棉执政期间只是一名基层军官，当过连长和营长，这应该算不上当年屠杀的核心人物吧？也许是一个执行者但应该还够不到决策者的程度。
另外他1977年就叛离了柬共，去了越南还在越南人的扶持下成立了一个由流亡者组成的步兵团，并在1979年与越军一起反攻回去推翻了布特尔特。
这算不上是一种......改过自新？或者说是将功补过？”赵梦洁道。
“的确，目前的主流说法是这样的，但关键在于这些说辞的来源是洪森本人，可信度很低。
他在军队的最高职务确实只是营长，可当时柬军的规模至顶峰时，算上游击队等非正式武装人员也才6万左右，这个规模下，正规军中的营长实际上是个不小的职务，你可以理解为大国中师至军一级的中高层军官。
然后柬军体制下的每个正规军单位还会下辖大量我刚才说的类似游击队、民兵一类的准军事成员，导致实际编制也要远比字面上的大。
就像都梁写的《亮剑》里那样：当年的独立团通常不会超过2000人，平均只有1000多，而李云龙的那个却有8个营7000多人，相当于两个旅了。
另外，整个八路军也是，按照‘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的纸面满编数据算，是4.5万人；但实际发展到后期足足有103万，一个军有百万之众，这要按照正常编制你敢想吗？
所以，洪森的人马绝对不能套用常态逻辑去想，我虽然不知道他那会儿到底有多少部下，但乱七八糟的都加起来，预计不会低于5000，再多点也正常。
这相当于6万柬军总规模的十二到十分之一了，那说他是高级将领都不为过。
还有一点算是个佐证，即他在1975年参与攻击金边的战斗中左眼被打瞎了，撤下来后立即做了眼球摘除手术，并安装了通过东欧渠道搞到的苏制义眼。
而眼球摘除手术放到现在的柬埔寨都是高难度的大手术，莫说是当年了。
基于此，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下级军官，会有得到这种医疗资源的资格吗？
更不用说这只苏制义眼没过多久又换成更高级的日本货了，还是他会见日本代表时对方送的。
而同年，洪森做的另一个事是指挥部队镇压、屠杀过柬埔寨境内占族人的起义。
至于后来跑去越南，这个倒是真的，因为布特尔特针对内部的大清洗搞到他头上了，他就带了一批亲信穿越边境跑掉了。
但这些和他早年干的事不矛盾。
并且即便不谈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单说现在，这个老杂毛从1984年就担任柬埔寨首相至今，大搞终身制，全国上下的军政经各个领域的重要职务全是和他沾亲带故的，仅此一条，我要有机会，弄死了局长把他一起收拾了也是顺手的事儿。
所以，什么改过自新，什么将功补过，在我这儿不存在的。”
“骜哥，有时我觉着你的正义感未免太强了一点。”赵梦洁笑道。
而他却很认真的回道：
“任何不公不义，我都视之为眼中钉；碰不上便罢，碰上了我就一定给它拔出来。”
“我想十八岁是你的一个分水岭，之前你也是这样的人但没有这么强烈，那时还带着点趋利避害的本能；但之后就不一样了，之后你能随时拿出‘舍得一身剐’的气势面对任何敌人。”赵梦洁道。
这次是项骜笑了，他回：
“知我者，学姐也。”
说完这些，一人一仙又闲聊了一些别的，等进入第三天，便是查漏补缺，将前面已经做了的全部从头捋一遍，相当于做完试卷后的一次大检查。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那场水陆法事也如期而至。
项骜趴在一处极为隐蔽的高坡上，将狙击步枪架好，从瞄准镜里看着如长龙一样的大队开进吴哥窟附近，其中靠在内圈的，统一身穿黑衣，举着类似黄罗盖伞的东西，上面绣着繁复的图案，还有一些不明其意的奇怪符号。
待这帮人站定了，又按照某种规律大圈套小圈的在之前准备好的台子上坐定，将中央的一块让出来，明显是留给一个重要人物的。
而在外围，有两种统一制服的武装人员先后出现了，草绿色迷彩的无疑是柬军士兵，他们占了总规模的大多数，少部分更加靠近内圈，也身着黑衣，不过与举着黄罗盖伞的那群不一样，后者类似戏服，宽袍大袖，一看便知是为了某种仪式而准备的。
前者则是正经的战术服，从头到脚和常见的特警装扮十分类似，每个人头上还都戴着防弹头盔，耳朵上别着用于近距离通讯的耳麦，挂在胸前的披挂也十分可体，手中的武器亦是国际主流水平，精气神以及行走坐卧的动作上，更是展现出受过系统军事训练的面貌。
总而言之，“伪仙局”的爪牙，不论从哪方面都比柬兵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双方站在一起，显得那些又黑又瘦的东南亚人相形见绌。
在大致确定了对面黑绿相加大概来了一个加强营的规模，携带了哪些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武器后，便没再将精力放在他们身上，转而开始等待真正目标的出现。
大约十分钟后，压轴的那个家伙终于来了——局长在前呼后拥之下现身，他穿着一身复古风格浓厚的立领马褂，踩着千层底的鞋，迈着一种精心设计过的步伐朝着那个正中央位置走去。
“学姐，他这动作看起来有点像道家的七星罡步，但又不太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厮在罡步基础上按照自身需求改的；这套步伐不仅能用于开坛施法，也能用于保健养生，要配合专门的手势口诀心法，对慢性劳损、陈病、旧伤以及基础疾病有很好的效果。
他用这个进场，大概是为了疗伤，看来被‘妙人’伤的确实不轻，我在这里看他的命门三火都是很高却很细的，这说明此人底蕴深厚却遭了重创。
骜哥，这算是天助我们，若是这厮在全盛时期，别的我不敢说，躲在这里起码就不安全。”赵梦洁道。
“哦？这么夸张？虽然Sbt12m1精度不高，我才有意将间距控制了一下，但再控制也是600多米呢，以我的隐藏技术，除非我想自己现身，否则最好的狙击手也找不到，他能察觉，莫非是有这方面的法门？”项骜道。
“也谈不上法门，但我敢确定，这家伙的感知能力非常强，尤其能捕捉周围人的情绪波动。
和他修的门路有关，如果功力全在的话，几百米是挡不住的，现在重伤在身削弱了这种能力，才使我们可以安全的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边想了一下，道：
“也对，那种‘人皮子’不就是可以探测到仇恨吗？这个家伙作为这一支的祖师爷，擅长这个不奇怪。”
说话间，没有什么啰里八嗦的前奏，仪式到点儿便开始了。
这个过程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就是局长盘膝坐在中间闭着眼睛，脑袋有规律的慢慢左右摇晃，嘴里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吟诵什么东西，然后举着黄罗盖伞的这帮则类似唱歌时的和声部分，不是主打，但却能大大增强共鸣性，让即便不懂者也猜得到吟诵的内容被大大增高了强度。
与此同时，盖伞的作用是左右不停的在手中拧，每一次拧动上面的伞布都会顺着惯性往前甩，期间挂在下面的铃铛就响了起来；神奇的是，这种铃铛只要一个便可以发出类似一整串风铃的空明、连贯的声色，一把伞上有十几个，再加上又有十几把伞，上百个连成一片，居然让六百米外的项骜都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他道：
“这声波传过来，我怎么感觉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痒？但不难受，好像和伤口愈合时神经正在生长的那种感觉很类似。”
“这应该是‘音疗’，世上每种物质都有自己的共振频率，当物体接触时如果频率相同，会导致微观结构破裂，但如果是一种完全站在反面的‘镜像’频率，则会起到修复作用，只是想找到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个局长可以摸索到自己的，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用了什么手段，但不得不说都是真本事。”赵梦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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