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沉重的宫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露出后面深邃的宫道和持戟而立的大汉将军。
鸿胪寺官员唱名,依照品级高低,官员们排成两列,文官由首辅周延儒引领,武官则由几位在京公爵带领,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这座他们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感到无比陌生的紫禁城。
穿过午门,走过金水桥,偌大的皇极殿呈现在眼前。
汉白玉的基座,巍峨的重檐庑殿顶,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庄严,却也格外清冷。
丹陛两侧,陈设着卤簿、仪仗,伞盖、旌旗依旧,执事的宦官、侍卫依旧肃立,一切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终结感,却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官员们在广场上依照班次站定,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再次整理衣冠,手持笏板,垂首静立。
没有人东张西望,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无数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猜测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明。
终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丹陛之上。
这位崇祯皇帝最信任的老太监,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蟒袍,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失。
他用尽全身力气,扯开那早已嘶哑的喉咙,发出一声凄厉如同啼血般的长呼:
“陛——下——驾——到——!”
这一声,如同号令,广场上数百名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在这一刻,身体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撩袍、跪倒、俯身,动作整齐划一,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朝会都要标准、都要虔诚。
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向这位皇帝,向这个王朝,行此三拜九叩的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浪汇聚在一起,冲上云霄,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悲壮,在空旷的宫殿广场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这声音里,有老臣的真切悲鸣,有官僚的恐惧敷衍,有勋贵的无奈哀叹,复杂难言。
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皇极殿那高高的丹陛尽头。
他今日穿戴上了最隆重的十二章衮冕,玄衣黄裳,旒珠垂面,步履缓慢而沉重。旒珠遮挡了他的面容,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崇祯在御座上坐下,身形在宽大的龙袍和沉重的冠冕下,显得异常单薄。
“兴——” ,王承恩的声音带着颤抖。
官员们再次齐刷刷地起身,依照品级高低,垂首肃立,所有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丹陛之上,被旒珠遮蔽了面容的皇帝身上。
他们知道,决定他们,以及这个王朝最终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这最后一次大朝会,在极其完整、甚至堪称完美的礼节中,拉开了它悲壮而沉重的序幕。
皇极殿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初秋的晨风,吹动着官员们宽大的袍袖和官帽的垂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更添几分萧索。
御座之上,崇祯皇帝透过眼前十二旒白玉珠的缝隙,俯瞰着下方黑压压、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臣子。
他缓缓开口,那声音透过珠帘传出,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头发紧:
“诸卿”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气,“今日召集群臣,别无他事。朕,只想问一句:我大明何以至此?而今又当如何?”。
这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在死寂的广场上激起了无形的波澜。
官员们的头垂得更低,无人敢率先应答。
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是送命题,答不好,便是“动摇国本”或“意图不轨”的罪名,即便在这末日时分。
沉寂良久,文官班列最前方,首辅周延儒知道,自己无法再避。
他深吸一口气,手持象牙笏板,步履沉重地出列,走到御道中央,深深一躬,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与悲凉:
“陛下,老臣忝列首揆,却不能匡扶社稷,致有今日之危,罪该万死!”。
他先请罪,这是惯例,也是保护自己的第一步。随即,他话锋一转,开始引经据典,迂回进言:
“然,《左传》有云,‘国之兴也,视民如伤,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是其祸也。’又闻《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
“今京城内外,百万生灵悬于垒卵,嗷嗷待哺,饥馑困顿,易子而食,此情此景,老臣每思之,心如刀绞” 。
他抬起袖子,似乎是在擦拭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陛下”,周延儒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臣非敢言退,实不忍见京师化为焦土,黎庶尽遭涂炭啊!若能效仿古之圣王,如商汤之于夏台,文王之于羑里,暂忍一时之屈,以保全宗庙血食,护佑亿万生民,或或可待天时再易……” 。
他巧妙地将“投降”比作商汤、文王曾经的“隐忍”,将“保全性命财产”偷换概念为“保全宗庙血食”和“护佑生民”,将责任悄然引向“天时”,暗示非战之罪,实乃天命已去。
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为了百姓(和我们),陛下您就委屈一下吧,别打了。
周延儒话音刚落,次辅、户部尚书魏藻德立刻出列附和。
他年轻一些,语气更为“恳切”,也更直白地触及了众人的切身利益:
“陛下!周阁老所言,实乃老成谋国之言!《尚书》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如今京城米珠薪桂,守城士卒亦腹中空空,弓矢匮乏,如何能战?若待城破……《礼记》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臣等非惜此身,实是为陛下圣虑,为太子殿下及诸位皇子安危计,为这满城朱紫、世代忠良之家计啊!”。
他直接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用在此处,暗示抵抗是“危墙”,投降才是明智之举,更是赤裸裸地将“满城朱紫”(即所有官员勋贵)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逼迫皇帝考虑他们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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