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亦或是其他什么自己不曾知道，也不曾经历过的东西。
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落幕的时候，雨还在不断下着。
薛明山率领近一万大军，兵分三路绕开了叛军的包围，在这崇山峻岭之间来了个迂回。
是的，朱远然所率领的一千多老兵，精兵，不过是诱饵。
一个分量足够重的诱饵，也只有这些老兵，精兵，才能够暂时抵挡住汹涌如波涛叛军的进攻，至于那血淋淋的代价，未曾被人提起。
三万叛军被薛明山偷了后背，山林成为了一种掩护色，叛军根本不知道情况，很快就发生了溃逃。
董黎将黄春生的尸体拖出了尸山血海，面无表情开始用刀在一棵梧桐树下挖坑。
说来也奇怪，梧桐，怎么会生长在山林里。
不过并不重要。
就像黄春生和自己之间的感情并不算深厚，至少远远比不上刘三与自己。
但当黄春生死在面前的时候，董黎心里的悲伤，并不比那天夜里来得轻盈。
他想起了6岁时候自己和双双一起去抓知了，两人都不会爬树，于是双双就踩在自己肩膀上，这样就可以更高一些。
只是动静太大，知了总是在他们得手前就飞走。
抓着抓着，女孩就蹲在树下生闷气，自己很着急，就尝试着去爬树，可却搞得狼狈不堪。
爬着爬着，身边就传来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被风一吹，散落满城。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董黎终于挖好了坑，然后将黄春生冰冷的尸体拖了进去，最后仔细看了一眼后，掩埋上湿润的泥土。
他可以预见几十年后，尸体化为白骨。
数百年后，白骨化为尘土，可那又如何呢？人生一世，本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些情感，快乐，悲伤，痛苦，挣扎，功名，利禄，释然，超脱，自由，完美，都将伴随死亡烟消云散。
不过如此。
董黎没有为黄春生树立墓碑，只是深深看了眼土堆，转身离去。
此时，在临时营帐里，薛明山与朱远然正在看地图。
朱远然身上满是血污，而且在混战中，胳膊也被砍了一刀，不过已经包扎好了。
“薛帅！此战我们歼灭俘虏了大量叛军，五镇兵马元气大伤，这可是反攻的绝佳机会啊！”
听见朱远然的话，薛明山却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紧盯着地图。
朱远然见薛明山没有回应，顿了顿接着说：“不过，那董黎的确是个人才，您是没瞧见，他居然在图上画出了您的行军路线，丝毫不差。”
“丝毫不差？”薛明山微微眯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当真？”
朱远然用力地点点头：“是真的，我当时都惊了，若这家伙真是叛军的细作，只怕今天危矣，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当初想错了。”
薛明山摇了摇头，问道：“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人马？”
朱远然迅速做出回应：“还有精兵一千四百余人，新兵八千余人，只是那些俘虏……”
俘虏有五千余人。
“薛帅，我们粮草不多了，周围的城池又都被叛军占领，五千人的口粮若是不能到位，恐怕到时引起哗变……”
薛明山叹了口气。
朱远然担心的不无道理，五千人的口粮不是一个小数目，此番虽然获得胜利，可毕竟没有从根本上毁灭叛军的有生力量。
如今摆在薛明山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就地坑杀所有俘虏，第二则是将他们打发走。
无论哪种，都后患无穷。
“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薛明山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开口说道。
朱远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为帅者应该当机立断。
只是他刚要开口说什么，一名传令兵就进入营帐中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薛帅，将军，外面来了个公公，说是带着皇帝的旨意。”
薛明山与朱远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闪过一丝凝重。
“该来的还是来了。”薛明山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让他进来吧。”
说完，就坐在了主帅的位置上，同时将右手按在佩剑之上。
这把剑，是先皇所赐，以褒奖薛明山在西北立下的战功，是一份荣耀，更是一份权柄。
不多时，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公公迈着小碎步走进营帐，并未携带圣旨。
原来是魏公公……薛明山认得对方，是当今天子最为倚重的内臣，没想到竟然是他来宣旨。
大庆有云，为将者在披甲时可以不行跪拜之礼，于是魏公公也没有多余的话，清了清嗓子，尖着嗓子宣读道：“传皇帝口谕，宣天下兵马大元帅，秦国公薛明山回京面圣，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闻言，耐不住性子的朱远然瞬间睁大眼睛：“什么，我等刚歼灭叛军主力，正是反守为攻的好机会，薛帅岂能此刻回京！”
魏公公看了他一眼，说道：“难不成朱将军，是想抗旨吗？”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朱远然的确是个暴脾气，当即起身，挥手道：“来呀！”
立刻有几个士兵冲了进来。
朱远然吩咐道：“将魏公公抓起来，好生款待，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薛明山的怒喝：“元朗，不可！”
朱远然，自元朗。
“薛帅！”朱远然转身，摊着手：“谷子川一战，我依你了，现在好不容易看见希望，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不成？！”
朱远然不理解，若是这时候薛明山回京，错失的就是大好机会。
所以朱远然想将此事坐实，日后若真的追究，也不过是究他朱远然一人而已，于是说完后，他怒喝道：“还不将魏公公请下去！”
几名小兵对视了一眼，只能是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可就在这时，魏公公脚下突然一滑，直接摔进了一名小兵怀里，与此同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绳子，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名小兵人都傻了，不是公公，小的真没打算捆您啊。
然后就听见魏公公破口大骂：“好你个薛明山，既然敢绑我，别让我回去，回去咱家就跟陛下告你的状，你可千万别放我回去！”
一边喊着，一边推搡着小兵出了营帐。
朱远然都看呆了，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薛明山，有些无辜：“薛帅，我也是……”
薛明山看着摆动的帐帘，笑了一下：“没想到朝堂之上的那些人，还没一个太监来的忠心，来的爱国。”
营帐外，魏公公推开身边的小兵，嘟囔着：“你还真捆啊，还不给咱家安排好住所，咱家可是救了你们薛帅的命啊。”
那小兵一脸懵，只好松开了已经捆上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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