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声。
万籁俱寂,只余火息在流。
此刻,陆沐炎的肌肤在白皙中透出熔金般的绯红,每一寸都流转着内蕴的神辉。
然而,这极致的美背后是极致的危险。
下一刻,她身躯微微一颤,仿佛再也无法承载体内奔涌的离炁之海!
——身体直直坠向地面!
但坠落的刹那,一道微光闪过!
少挚已如幻影般闪现而至,伸手稳稳接住那具滚烫却柔软的身躯。
动作,轻缓得如同承接一片坠落的羽毛。
一瞬,时间像是被火焰凝固。
两人的发丝在蒸腾的热浪中交织飘拂,他低垂的眼眸中,再无往日的疏离与冷冽,只有一片深邃得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白帝少昊深藏的情感,这一刻,暴露无遗。
他怀中的陆沐炎双目紧闭,陷入沉睡。
她的脸颊,因高热而泛着婴儿般的绯红,细小的绒毛在光晕中清晰可见,呈现出毫无防备的稚态。
那一刻,岩浆的光从他们身后流过,照亮他侧脸的冷峻与她睡颜的柔和。
炽烈汹涌的爱意,在沉默中到达顶点。
而后,他缓缓俯身,那双凤眸映着她的面庞——
深沉、克制,却溢满无声的温情…...
那一眼,所有深沉、秘密、无法言喻的东西都泄了出去。
…...
可最终,他仅轻抬起修长的指节,极尽轻柔地拭去她额间细密的汗珠,像是生怕惊着了她梦中的一片羽毛。
随后,将她平放在尚有余温的岩石上,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恰在此时,破空之声骤响!
长乘踏空而来,衣袂翻飞间已落于不远处。
他一眼便看见少挚将陆沐炎安置于地的场景,眉头倏然蹙紧。
长乘瞬移而至,眼神中仍交织着警惕与某种未能平复的痛楚。
眼底那抹未褪的猩红,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尚未消散的怒,也是压抑到极致的心痛。
少挚指尖轻旋,一道无形的隔音屏障悄然张开,将四方的风声与火息尽数隔绝。
“如何?”
他语气悠然,仿佛方才的温柔只是幻影。
长乘面色寒如冰霜:“呵呵,当真谨慎。即便小炎已然昏厥,也不忘设下隔音之障…不愧是白帝少挚。”
少挚闻言,抬眸。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霎时间,空气凝滞。
两位神只的对视仿佛跨越了万古时光,无声的角力在静默中激荡。
少挚忽而轻笑,打破了沉寂:“看来,冥烨果真只剩一缕残魂,连神识都消散了。”
长乘眉骨一颤,冷然相对,不发一言。
那沉默里,有锋,也有怨。
…...
少挚随意地在陆沐炎身侧坐下,双臂向后撑住身体,仰头望天,声音低缓如叹:“那时,我亦神识尽失,对一切浑然不知。待肉身孕育完成,苏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你们。”
他顿了顿,微侧头,语调平静,却带着某种故意的轻蔑:“这么说来…为表谢意,待冥烨肉身孕育完毕,我也该前去探望一番?”
长乘只回以冰冷的二字:“呵呵。”
火焰抖动,寂静再度降临,比先前更加沉重。
岩浆流动的声音被这无形的压力所吞噬。
…...
…...
许久,少挚忽然仰头,望向头顶那片被火光映成暗紫色的天幕。
他眼底的星影缓缓晃动,声音轻如尘埃:“蠃母司,我累了。”
长乘仍沉默不语。
他只默默走到一旁,撩起衣摆坐下。
少挚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虚空深处:“若有一天,我也身死魂消,只余一抹残魂飘零,你,或他,会为我至此境地么?”
话落,他笑了笑,可那笑意几乎透明。
长乘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
良久,长乘开口。
他答得极轻:“冥王身死魂消,正是因他不愿让你面临抉择。”
“他也…绝不会允许你走到那一步。”
少挚笑了笑,听不出情绪:“嗯,伟大。”
长乘一顿,从鼻间重重呼出一口气,不再回应。
寂静在三位身影间蔓延…...
这沉默,像被铁水凝成的墙,连呼吸都被钉在原地。
……
少挚静坐于陆沐炎身侧,撑着手,凤眸悠扬,漫不经心看着远处深邃的黑红一线。
陆沐炎在沉睡中渐渐呼吸平稳,周身的光芒也渐趋柔和;
长乘则独自坐在不远处,如同一尊覆雪的雕像,额前一缕发丝轻荡,垂着眸。
熔岩的微光为他们镀上朦胧的轮廓,将那些纠葛千年的因果与是非,也模糊不清了…...
…...
艮兑界——
雾气已散,火光仍存。
浓雾散尽后的山谷显露出清寂的轮廓。
湿润的岩地在暗红光线下反射出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香。
雾的残丝还挂在树梢,未曾完全升起。
火光在渐起的微风中摇曳生姿,将残余的湿气蒸腾成缕缕轻烟。
空气中浮动着热浪,仿佛连夜色都被熨烫出细密的褶皱,终于驱散了那一切濒临窒息的寒。
若火躺在火圈中央,整个人像被抽空一般。
他胸膛起伏剧烈,粗重地喘息着,独眼中映着周围跳动的焰。
原本暴起的血管正如退潮般缓缓平复,隐入皮肤,只余一层薄薄的汗光在肌肤上闪烁,像一支快要燃尽却拒绝熄灭的烛火。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清晰,却让另一个困境愈发刺目——
那一圈泥潭,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仍在缓慢蠕动。
泥水里,隐隐有气泡破裂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心跳。
艮炁与兑炁相互纠缠,几乎成了一种封锁。
那沼泽像从地心中源源不断生出,顽固、冷漠、不可挽回,迫使二人不得不持续催动所剩无几的元炁,勉力维持着不下沉的姿态。
“门开,速去!”
白兑齿间挤出这四个字,脸色如雪,声音被痛苦碾碎。
若火不敢怠慢,强撑着跃向艮尘来时的那方青石,头也不回地喊道:“玄谏添柴,我马上来!”
玄谏费力起身,应声的力气都没有,转身抱起枯枝,缓慢地添柴。
…...
艮位结界点。
若火疾步冲过水瀑,冰冷的水流瞬间浸透衣衫,紧贴在他灼热的皮肤上。
水幕后的洞穴幽暗潮湿,他周身蒸腾的热气与洞中阴冷的水汽碰撞交织,形成一片朦胧的雾霭。
就在穿过水帘的刹那,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那间熟悉的艮位静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素雅的帷幕低垂,木质餐桌与茶具摆放齐整,甚至能瞥见屏风后那张铺着青灰布衾的卧床。
门真的开了!
这意料之外的畅通让他心头猛地一松,欣喜若狂!
若火毫不耽搁,急踏而出!
——“砰!”
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琉璃墙,鼻梁传来一阵酸涩剧痛!
若火愕然抬头,静室的景象依旧清晰无比,分毫未变——
青玉床榻纤尘不染,帷幔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扬。
甚至连对面石壁上那行墨迹遒劲的规章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日辰时,酉时用膳。坤界子时门开,三次后午时关闭。】
那一行字,冰冷森严,像是一种静默的讥讽。
若火独眼圆睁,满是难以置信:“怎么……?”
他压下心中骤起的慌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再次向前探去。
指尖所触,并非空气,而是一种冰冷、坚硬且平滑的质感。
随着他轻轻一点,那层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表皮,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锋利的蛛网状裂纹,如同冰面被石子击中,瞬间蔓延开来!
透过裂纹的缝隙,隐约可见后方真实存在的、粗糙而冰冷的岩石洞壁。
待他惊疑地缩回手指,那诡异的裂痕竟如活物般迅速弥合、消退。
不过眨眼工夫,眼前再度恢复成艮位静室安然无恙的景象,近得仿佛一步就能跨入。
“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若火不信邪,后撤半步,低吼一声,侧身用肩膀猛地朝那片虚像撞去!
“轰——!”
更剧烈的反震力传来,比之前更密集、更宽广的蛛网裂纹应声爆开,几乎布满了整个视野!
强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狠狠弹飞,重重摔落在潮湿的岩石地面上!
若火仿佛顿时明白了什么:“...妈的!”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瞪了一眼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生机,猛地转身,朝着溪边方向狂奔而去!
…...
…...
溪边的景象比他离开时更为惨淡。
白兑与艮尘的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泛着青灰的死寂,仿佛生命正从他们体内一点点抽离。
玄谏刚将几根枯柴添入火堆,火星噼啪炸响,映出他额角密布的冷汗。
火焰高得几乎要舔到树冠,周围的空气被炙得发白。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玄谏转头,正看见若火踉跄扑来!
若火湿透的衣袂紧贴着贲张的肌肉,每一步都踏得泥水飞溅,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出不去!”
他奔向几人,独眼因急切和愤怒布满血丝,指向艮位结界点:“就在眼前!连艮尘的床我都看着了,可就是过不去!像有堵看不见的墙挡着!”
玄谏瞳孔一缩,蹙眉:“什么意思?”
若火焦躁地抓扯着自己汗湿的头发,来回踱步:“妈的,妈的!原来是这意思!”
“是次数!肙流那老妖婆说的四次机会……”
他声音沙哑,充满不安,瞪着这周围如坟墓般的寂静,几乎是吼出来的:“子时门开,只能进,不能出!我们要想逃离这鬼地方,必须硬生生熬到明日午时!”
这句话落下,整个空间似乎都安静了。
玄谏垂眸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那上面还沾着泥泞与血渍。
艮尘闭合双眼,长睫忍不住轻颤,两世记忆在此刻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白兑,下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猩红的血珠不断渗出,沿着苍白的下颌滑落,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吊住最后一口元气...
火光闪烁,照着他们脸上的冷汗。
风已止,只有火焰在“啪嗒”作响。
“午时”二字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十二个时辰的等待,对于油尽灯枯的四人而言,与凌迟何异?
……
死寂之中,若火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像疯了般扑到沼泽边,徒手插入那粘稠的泥泞之中,疯狂地向外刨挖!
“我受不了了!挖!我把这鬼东西挖穿!看它还怎么困人!”
污泥溅在他脸上、身上,他却浑然不顾。
艮尘眉尾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不...”
他才开口,气息一窒,未有力气出声阻止。
若火已跪在地上,双手一掬,开始疯狂地捧泥!
泥浆滑腻、湿热、带着刺鼻的气息,他用尽全力,将其抓起再抛远!
然而,仿佛这片地底有一条看不见的血脉,永远不会被掏空。
无论若火如何挖掘,泥浆总能源源不断地从深处涌出,精准地将白兑与艮尘控制在将沉未沉、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临界点上。
“此象…绝非自然…”
艮尘喘息着,从牙缝里挤出断续的判断,额角的汗水已流进眼中,刺得他视线模糊。
就在这一片压抑的绝望中,白兑气若游丝的声音忽然响起,却像一道细微的闪电划破迷雾:“之…之前…我听到…一声石头落水…可是…有何关联?”
闻言,若火疯狂刨挖的动作猛地僵住,布满污泥的手臂停顿在半空...
一旁,玄谏也一怔。
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火光映照下,耳根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红...
白兑和艮尘相视一眼,看向二人,眸底划过一抹探究。
空气中有一瞬的寂静,连火焰都像在倾听。
等待的过程,火焰在风中摆动,光影在人脸上流转,复杂分明。
艮尘额头的汗顺着睫毛滑下,虚声道:“……天山遁。”
那三个字落下,他与白兑身周的土炁重新亮起,棕黄的光线重新聚拢,虽然微弱,却将他们的身体勉强托起。
那光亮不耀眼,只在边缘处轻微闪烁,已是强弩之末。
若火的眉头狠狠皱起。
“怪我...”
“怪我!”
几乎是同时,若火和玄谏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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