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东宫正殿外的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细碎的雪粒敲打着窗棂,发出轻细的声响。殿内炭盆里的火星偶尔噼啪一声,倒让空气里的沉郁淡了几分。
李建成闻言,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眼底掠过几分意外,涌上难掩的动容,连声音都比方才柔了些:“爱妃你要亲自去?这天寒路滑的,何必让你受这份累。再者,邀约世家本是东宫之事,哪能让你抛头露面去奔波。”
他指尖轻轻蹭过她手背,指腹触到她手背上因方才握得紧而泛起的红痕,语气里的疼惜又重了几分:“孤原是想着,派属官去请便好,与你说此事,也不是要你奔波,只是望郑家能在席间先表个态。毕竟之前孤已寻这几大世家募集了几回钱粮,藏库空耗得厉害,再开口怕是会让他们心生芥蒂。有你在,或是郑家先松口,旁人也会少些抵触。”
郑观音听着,眼底漾开一抹浅柔的笑,指尖轻轻在他手心里勾了勾,语气温软却笃定:“殿下放心,郑家怎会因这几回募集便生芥蒂?明日臣妾去邀约时,便先同父亲与家主透透底,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定知眼下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再说有臣妾从中斡旋,就算他们心里有顾虑,也定会给东宫这个面子。”
李建成望着她自若的轻笑,紧绷的眉梢彻底舒展开,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语气有些感触:“有你这话,孤心里便彻底踏实了,你总能把这些难办的事,说得这般通透。”
他顿了顿,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沉缓的期许:“明日有爱妃与郑家从中转圜帮衬,想来他们也能体谅。毕竟李家这江山要是稳不住,灾民闹起来、军营守将撑不住,世家手里的田宅、声望,又能靠什么保住?”
“有你旁帮衬,他们也该知晓,大唐江山安稳了,世家才能长久,不是孤逼着他们出力,是这本就是绑在一处的道理,孤明日请宴,不是为难,是真的盼着一起扛过这关。”
郑观音听着,微微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笑着说道:“殿下说的有理,这江山与世家本就唇齿相依,他们怎会不懂?”
“再说臣妾身为太子妃,郑家本便该带头,臣妾会让父亲在席间先表个态,捐粮捐银绝不会含糊,有郑家开了头,王家、卢家他们自然会跟上。殿下放心,明日定能让您少些烦忧。”
“少些烦忧,但愿如此……”李建成轻声叹道,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目光飘向殿外暗沉的夜色,语气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沉郁,“只是今夜入宫见父皇时,他还在忧愁派何人前去信州平叛,如今信州失陷,若要派兵,粮草、军械又得额外筹备,这无疑………”
话并未全说完,可那未尽之语里的无奈与苦涩,早已漫进了语气里。李建成眉头微微皱起,指节无意识地攥了攥,目光仍落在窗外漫天风雪里,心里不由对李瑗生出几分怨恨,倘若不是他在信州行事荒唐,朝廷何至于额外耗损钱粮派兵平叛?也不会让自己落到这般左右为难的境地。
郑观音默默地听着,也不打断他的思绪,只轻轻将掌心贴在他攥紧的手背上,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泛白的指节,试图抚平那几分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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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道,沧州境内。
十八辆马车顶着漫天风雪缓缓而行,车轮碾过积雪地,留下两道深辙,又很快被新雪覆上几分。
周遭一百多骑骑士护卫随行,皆身着厚实的玄色劲装,外罩镶毛领的墨色披风,披风下摆被寒风卷得猎猎作响,连胯下骏马也披了御寒的毡毯,只露一双双在雪地里愈发显亮的马蹄。
马车之中,一辆外观朴素、混在车队里毫不起眼的车厢内,林元正与刘长宏、林安三人围坐一处。车厢角落燃着一小盆火炭,暖意悄悄漫在空气中,驱散了外头的寒气。
三人面前摆着一张矮桌,桌上铺着张沧州周边的舆图,几人目光都落在图上,说话时也刻意放低了声音,既怕被外头的风雪声盖过,又怕泄露了言语里的要紧事。
“刘师,我等如今离沧州城已不远,”林元正指尖轻轻点了点案桌,目光落在刘长宏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你方才提及沧州城内的驻军情况,依你之见,这对我等此行的事,会不会造成阻碍?”
刘长宏微微颔首,指尖却在舆图上沧州城的位置轻轻划了一圈,随即又摇了摇头,语气沉缓道:“说有阻碍,也有,说无阻碍,也无。沧州城此前被窦建德占据,听闻去岁年末方才被李唐收复,如今城内驻军并非寻常府兵,而是由娘子军接管……”
“娘子军?”林元正眉头猛地一挑,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意外,“莫非是李唐三公主李秀宁亲率的那支?她竟在此处驻守?”
他缓了缓神,目光落在舆图上沧州城的标记,声音又沉了几分:“若真是她,事情可就棘手了,听闻这位平阳公主带兵极有章法,娘子军更是纪律严明,比寻常守军难对付得多,咱们想进城,怕是要更费些心思。”
刘长宏缓缓摇头,语气里添了几分解释:“倒也不是平阳公主亲临驻守,如今沧州城的防务,是由她的家僮马三宝牵头,协同丘和之子丘师利、丘行恭兄弟共同掌管。”
他指尖在舆图上顿了顿,补充道:“马三宝跟着平阳公主、柴绍征战多年,行事颇有章法,性子也够谨慎,丘家兄弟更是沙场老手,对防务查得极严。虽非公主亲至,但这三人联手,沧州城的守御力度,比寻常守军还要紧上几分。”
“马三宝……”林元正嘴里呢喃着,心里也不由有些恍惚。历史上马三宝原是柴绍家僮,机敏聪慧。隋末乱世,他凭智谋与口才,说服何潘仁、李仲文等势力归附平阳公主,助力组建娘子军,为唐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
唐朝建立后,他任左骁卫将军,跟随柴绍攻打吐谷浑,在岷州之战中,巧用伏兵战术扭转战局,大败敌军,因功封爵为公,从家僮崛起为名将,展现出非凡军事与外交才能。
“如此一来,我等此行确实多了些阻碍。”林元正指尖在矮桌上轻轻摩挲,目光沉了沉,看向刘长宏,语气带着几分斟酌,“刘师,照此情形,咱们是否还要按原计划入城?不偌就此归去,以待太平之后再来吊唁………”
刘长宏神色有些踌躇不定,垂首盯着舆图上的沧州城标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胡须,一时没作声。
“家主,刘先生,”一旁沉默许久的林安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两人,缓缓说道:“我等此行本便是以粮商商队的名头赶路,车厢里装的也都是实打实的粮米,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何需这般担忧入城时的盘查?”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疑惑道:“如今沧州刚收复,正是缺粮的时候,咱们运粮入城,按理说该是帮了守军的忙,他们即便查验,想来也只会核对数量,不会过多刁难,倒是咱们这般忧心,是否反倒显得反常?”
这话一出,倒让林元正猛地回过神来,先前被扰起的焦虑散去不少,他指尖一顿,目光重新落回舆图,语气也松快了些:“你倒提醒了我,咱们此番便是扮作运粮的商队,眼下沧州缺粮,这身份本就占着理。”
刘长宏也抬眸看向林安,眉头舒展了几分,指尖捻着胡须的动作放缓:“林安这话在理,是我先前过分在意行军意图,倒忘了如今咱们这身份的便利,运粮入城本是雪中送炭,只要咱们应对得当,不露出破绽,寻常盘查未必能成阻碍。”
“家主,依我之见,只要咱们事先备好说辞,便无需太过担心。”林安往前凑了凑,声音依旧压得低,“如今天下不太平,盗匪横行,粮商商队出行,为保粮草安全,多带些护卫随行、备些刀兵防身,本就是常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舆图上的沧州城,语气更添几分底气:“咱们一百多骑护卫,看着虽多,但比起整车队的粮米,这点护卫规模合情合理。届时只要说清是怕沿途遇劫,守军即便有疑,也挑不出明显错处,总不能让运粮的商队赤手空拳出行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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