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夜色沉沉，宫灯低垂，琉璃烛光在金漆龙柱上摇曳起伏。
墙角的铜香炉静静吐着青烟，氤氲缭绕，似雾似梦。
窗外夜风呜咽，卷起枯叶几片，打在朱红窗格上，像是亡魂在轻叩尘封的冤屈。
齐玉站在殿中，月白长袍在烛影中仿若雪色，不卑不亢，挺直的脊背如一柄沉静的剑。
他目光平和，语气却仿佛沉淀了十几年的血泪
“是，我就是前户部尚书顾鸿昌之子。”
话音一落，整个御殿陡然一静，连风声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玄天帝手中茶盏一顿，眼中骤然收紧了焦距。
而赵富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慌了一瞬。
“灭门之日，我与弟弟扮作乞丐，才勉强苟活。”
齐玉低头轻笑了一声，笑意却冷得如霜雪
“陛下，我不信父亲通敌叛国。我不信……一个为国为君鞠躬尽瘁的老臣，会做出那样的事。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踏遍山河，只为找出真相。”
说着，他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书信，像是从灵魂深处抽出的刀刃，一寸寸寒光逼人。
他将信放于玄天帝案前，声音依旧温平，像讲述一段久远而残酷的故事。
“这些，是朱雀国前任宰相许庄与林淮文的密信。信中清楚记载——灵曦阁的建造，他们以朱雀国的黄金樟充作金丝楠，以次充好，欺瞒圣听。”
赵富身子一颤，连忙将信取来，恭恭敬敬递至玄天帝案前，手指微微颤抖。
“我父一心为国，见陛下忧心，献策节省国库开支，却因此触了奸佞之利。他被这两个贼人合谋陷害……许庄本就与烈风将军素有嫌隙，干脆借此伪造我父与烈风将军勾结一事，一箭双雕。”
齐玉直视玄天帝，眼底带着风霜中淬炼出的锋芒
“顾家被灭满门，烈风将军被调前线，孤立无援，最终战死沙场。之后，林淮文又乘机拿回灵曦阁建造职权，诱骗您采购‘金丝楠’，高价纳入国库，其实——全是劣材，尽为贪墨。”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若陛下不信，大可命木匠查看灵曦阁梁柱之材——是否为真正的金丝楠。”
殿内沉默了，静得只能听见香灰轻落的细响，还有那心跳般的烛火跳动。
玄天帝缓缓起身，手指却攥紧了袖口，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那沓书信，翻开…上面已经有些陈旧…
但字迹…赫然就是林淮文，他在朝为官多年，上书的奏章字迹…自己是记得的！
玄天帝看着一切，像是盯着一把钝刀，缓慢、残忍地剜开自己记忆中那段最疼的旧事。
“顾鸿昌……”
他喃喃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他闭上眼，一幕幕浮现眼前……当年那位儒雅的文臣，陪他煮茶下棋，作诗品文！
也曾在他困顿犹豫时仗义执言，字字为君分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亲手下了诏，枭首于午门，族诛顾氏。
他曾夜夜梦回那道血书、那场大火，那位老臣怒目而死的最后一眼……
那一眼里对他有怨，又失望…却没有仇恨…。
他当年虽然不信以顾鸿昌的为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当时玄武国几次与朱雀国大战均败…
他本就心中窝火无处宣泄，加上当年朝中多有结党营私，谋求私利的弄臣。
他被闹的身心俱疲，草木皆兵…
却刚巧赶上顾鸿昌之事撞在了枪口。
他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国法无情，选择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铁律。
他以为自己是为了江山社稷…是顾鸿昌辜负了他的信任，却不知。
那一刀下去，割断的是他对“忠”的信任，割碎的是帝王的良知。
“我……我竟亲手斩了……”
玄天帝喉头哽住，眼眶赤红，身子踉跄地差点朝后摔去…
赵富慌忙上前将他扶住，却见玄天帝只是摇头，一声不发。
他像是被岁月重重击了一掌，气血翻涌，身子微微发抖，脸上痛苦与自责交织，仿佛一个霎时苍老了十岁的老人。
“鸿昌啊……满门啊，是朕……对不住你啊”
他喃喃低语，似乎在对谁忏悔，又似乎在对自己宣判。
夜里的风，从殿门外吹入，掀动了桌上的书信。
它们轻轻翻动，沙沙作响，如同亡者的冤魂，在诉说着沉冤未雪的岁月，在催问一个帝王良心的回响。
玄天帝抬眼看着齐玉，他的眉眼与顾鸿昌七分相似…
一样温润儒雅，任何时候都淡之若水，说话时却不卑不亢
玄天帝心中感怀，声音有些哽咽道
“你叫…齐笙？顾齐笙？”
齐玉点头，只听玄天帝说道
“如果此事是真…朕一定会弥补你，一是对顾大人的宽慰，二是你救了朕，救了玄武国，理应重赏…”
玄天帝望着他，像看曾经的宠臣顾鸿昌…
“你想要什么？”
齐玉神色淡淡，似乎没有太多欲望和渴求
“我想要恢复家父一世英名，追封忠臣烈骨，并处死林淮文以向顾家48口人交代！我还想请…陛下同意，此次战乱平定后，派兵讨伐羌狼族，他们大祭司狼子野心…策划长生石一事害得陛下走火入魔，其心可诛，不灭势难慰玄武国忠臣在天之灵…”
玄天帝一想起长生石一事，就觉得窝火和憋闷，借由齐玉的要求，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好！赵富传我旨意，彻查灵曦阁一案，将林淮文撤职收押，一旦齐笙所言属实，立刻将林淮文这罪臣拖至顾府老宅门口，跪地谢罪三日，然后拖至午门斩首。追封顾鸿昌安国公，顾齐笙任命新任工部尚书…”
他说罢，微微一顿，眼底尽是仇恨之意
“至于…羌狼族！等到方将军安定了内乱！我势要羌狼族夷为平地，那大祭司作为奴狗，日日被人欺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南修站在一边看了一眼身旁的齐玉…
他并无大喜大悲，一直是沉稳的神色，可方南修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提羌狼族一事！
根本不是为了玄天帝…
是为了离央…为了给她助力。
他在为离央铺路，他用最柔和淡然的姿态，强势的守护了他在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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