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飘落。
林云穿过雨幕，往那凉亭走去。
此时那一袭白裙正背对着他，端坐在一个小石凳上，远眺山下云雾缭绕的青州城。
随着他脚步声的靠近，女子晶莹的耳垂动了动。
赵雨寒转身，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林云神色不变，平静地仿佛不是来见昔日的恋人。
凉亭里的女子看似镇定，但林云还是捕捉到了对方那一瞬间些许的慌乱。
林云很自然地在女人对面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两人都在打量着彼此，陷入了一阵沉默。
林云在赵雨寒身上玩起了找不同点的游戏，他发现女人和赵知意的确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在身材方面。
只是眼前的女人更冷，更傲，宛如一朵高岭之花，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多年不见，赵雨寒不仅修为变高了，性格似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林云不知道的是赵雨寒心里的讶异并不比他少。
因为她发现眼前的男人和以前相比的确变了很多，起码这份云淡风轻的气质甩开了以前的林云十万八千里。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赵雨寒先打破了沉默，此时她想起了进城时听到的那些传言。
只见这位天之骄女淡淡地道：“我很久没回青州城了，听说这段时间城内发生了很多事，你能为我解一下惑吗？”
“当然可以。”林云言简意赅。
赵雨寒眼含深意地瞥了男人一眼，开口道：“听说你在城主府举办的元宵大比上一招就击败了领悟意境之力的王鹏？”
林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只是他刚做完这个动作，便感到了一股极寒之力朝他涌来。
四方虚空仿佛一下子从初春迈入了寒冬。
他脚下的地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头顶的凉亭也变成了一片雪白。
方圆三丈之内的雨水瞬间凝结成冰晶噼噼啪啪地砸落。
直面这股力量的林云面不改色，因为这股寒意刚靠近他的身体便被数道凌厉的剑气绞杀于无形。
此时的他脊背直挺，剑气覆体，锋芒毕露，仿佛一名绝世剑客傲立于天地之间。
某刻，四周寒意尽消，林云身上的剑气也涌回了体内。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的确有这个实力。只是我很好奇，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曾经的林废物竟也有脱胎换骨的一天。”
赵雨寒虽然好奇，但说话时的语气却极其平静。
她雪白的脖颈微微扬起，就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赵雨寒的确也有高傲的资本，因为她刚才的试探也不过动用了开元境中期的实力而已。
她相信若是自己全力催动冰霜意境，林云肯定会在一瞬间就变成冰雕。
林云此时的修为也不过是开元境中期。
这种年纪，这种天赋虽然已经算很不错了，但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比较。
这几年她跟随师傅秦山游历大乾王朝，见过的天才实在是太多了，如林云这般甚至很难排进前二十。
而她未来是要登顶大乾王朝，甚至东荒域巅峰的人。
林云也看出了赵雨寒眼中的傲慢，他同样平静地道：“人都是会变的，曾经的赵家小丫头也有觉醒冰灵体的一天，我现在不过是击败了一个小小的王鹏而已，这很稀奇吗？”
说完，林云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本来见到赵雨寒之前，对于女人曾经的嘲讽和看低，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执念。
然而现在这丝执念已然烟消云散。
因为他发现自己也只是执念而已，但赵雨寒却生出了心魔。
刚才女人展露的那手冰霜意境之力，已然达到了大成之境，不愧青州第一天骄之名。
但以他的眼力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对方大道不够圆润，出手时的真元波动也有些凝滞。
这是心魔缠身的标志。
他没想到赵雨寒受到的影响比他还大。
这么一对比，他似乎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想到这，林云看向赵雨寒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女人也注意到了这点，柳眉微微竖起。
对方这眼神是在可怜她？
赵雨寒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是些许的恼火。
林云凭什么可怜她？
她现在的身份是秦山唯一的徒弟，并且不久后就要前往皇城青河学院总院进修。
她是天生冰灵体，千年一遇的天才，就连当朝三皇子也要拉拢追求她。
赵雨寒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林云还能在她面前保持如此淡然的姿态。
难道不应该是惶恐、忌惮吗？
然而现在看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她还是以前那个小小的赵家小姐，而他林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家少爷。
可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呀！
想到这，赵雨寒体内的真元一阵躁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想直接动手杀了林云。
因为一看到，一想到这张脸，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以前的事。
就在这座翠竹林，就在这座凉亭，她交出了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一切。
是的，她的第一次不是在喜庆的婚房里，也不是在绵软的床榻上，而是在四处漏风的凉亭里。
如果自己不是冰灵体，那么交了也就交了吧！
毕竟对方好歹也是林家直系，嫁过去也不算委屈。
可是现在的她完全接受不了一个比自己差劲许多的男人这么轻易地就夺走她的身子。
每每想起，她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一阵厌恶，把当初和林云交往的那段时光视作人生的污点。
赵雨寒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体内的真元。
不一会，女人看向林云，仰着小脸，语气冰冷地道：“你可知我今天为何叫你过来？”
林云瞥了一下四周，笑道：“总不会是叫我过来回忆往昔的吧？”
看着这座熟悉的凉亭，他也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些趣事。
就连他也不得不感叹，曾经的自己虽然天赋为人都不怎么样，但这胆子确实很大，居然敢在这种空旷的地方行欢，也不怕被人看见。
林云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虽然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都是同一个人，然而每每想起这种事林云还是会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
听了林云的话，赵雨寒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虽然她选这个地方见面也有直面恐惧的意思，但这种话从林云嘴里说出来就完全变味了，她总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
好像在说，你是天之骄女又怎么样？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冰灵体又怎么样？还不是曾经在我的胯下承欢。
某刻，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冰霜之力从赵雨寒身上喷涌而出。
两人脚下的地板直接被冻出了巨大的裂缝，发出吱吱的声响。
寒意朝着四周扩散，冰霜顺着柱子爬上亭子的顶部。
不一会，整座凉亭宛若破碎的玻璃般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缝隙。
没多久，凉亭轰然倒塌。
大大小小的石块朝着下面的两人砸落，灰尘与碎屑在空中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散去，露出了两人的身影。
两人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一尘不染，毫发无伤。
林云摇了摇头，从凳子上站起，刚才那股冰霜之力并没有针对他。
此时他脸上也闪过一丝恍然，他明白了赵雨寒约他出来的原因。
林云看着女人道：“我并不是你解开心魔的关键，关键点还是在于你自己本身。如果你放不下过去，那么这副枷锁将会一直伴随着你。”
说完，林云顿时觉得兴致缺缺，在赵雨寒惊诧的目光中直接转身离去。
他没有像帮助林元那样帮赵雨寒暂时压制心魔，因为看这女人的表情，他很怀疑自己手刚举起来，对方就会暴起出手。
而且用剑意压制心魔说白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自己制造的牢笼，除了她自己本人，没人能解开。
今天这简短的接触，林云也算搞明白了赵雨寒的性格。
一个字，傲。
以前的林云真的有做错了什么吗？
也许有，但也没有错得很离谱。
那时候的他只是天赋差而已，并没有发展成后面的暴脾气，暴脾气是在联姻人选被更换了之后才开始的。
当时的他和赵雨寒本来就是情侣，虽然作风大胆了点，但情侣之间做些亲密的事情也属正常操作。
而且当初对方也没有反抗呀！说明是能接受的。
他还记得当初留在女人手臂上的那道伤疤，也是在征得了对方同意后才弄的。
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赵雨寒居然开始耿耿于怀了起来。
显然是因为内心的骄傲接受不了自己有过一段不堪的过去。
但遗憾和羞耻本就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无人可以避免。
他前世和师尊睡觉的时候还尿过床呢！
记得当时还被师尊笑话了好久，搞得他那段时间每次睡觉前都不敢喝水。
虽然这两件事重量不一样，似乎完全无法比较，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人生在世，无法正视过去，就无法抵达未来。
放不下心里的枷锁就离不开俗世的牢笼。
卿本佳人，奈何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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