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京城。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当叶慕雪三人踏出车厢的时候，就被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塞了一嘴。
“呸呸呸！”
王丽芸想吐出来……只有唾沫，雪花进嘴就化了。
“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就算了吧。”
家住上海的曾铁军挺洒脱的，一点儿不像其他上海小男人：“今天的分别是为了明天更美好的相聚……”
“曾铁军，别那么煽情好不好？过完年就见面了。”
王丽芸眼珠子转啊转的，忽然后知后觉：“要不我们先闪，给你们倒地方？”
“别胡说八道！”
叶慕雪作势要打，忽然停了下来：“我大哥来了。”
一个裹着袄的男人逆着人流走了过来……正是叶慕松。
说起这事，叶慕雪本来是没有跟家里打招呼的，是在火车上和曾铁军聊天时，说起在京城转车的事情，她才跟列车长商量想打电话。
列车长知道这位是内部塞进来的乘客，虽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趁着火车加水的时候，领他去站里打了个电话。
这会儿叶慕松也看到她们了，小跑着过来……嘿，身后还拖了辆板车。
“大哥，你怎么进来的？”叶慕雪没等他跑到跟前。
“我在这干零工，都认识了。”叶慕松憨笑。
“他们就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在青年点帮我最多的人……曾铁军、赵梦冉、王丽芸，这是我大哥叶慕松。”
叶慕雪为众人一一做了介绍，“大哥，托你买票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害怕你们的列车迟延进站。”
叶慕松从兜里拿出一张火车票递给曾铁军：“大概一个小时后检票。”
他不想收票钱，可曾铁军死活不肯，两个拉拉扯扯的，最后还是没犟过曾铁军。
“反正检票时还得去检票口，咱们一起出站吧。”王丽芸建议。
众人一核计，是这么个道理，等他们把行李堆小车上，曾铁军坚持由他拉，叶慕松只好将绳子给他……本来叶慕松觉得还有时间，请大家吃顿饭，可大家都归心似箭，哪有时间吃请，而且现在的收入都不亮，他们也不愿意让叶慕松花费。
曾铁军先帮着给王丽芸和赵梦冉送上汽车就回去了，叶慕松也把小板车还给车站装卸那边，回来后陪叶慕雪在车站等车：“你是回家还是先回小院？”
“嫂子什么时候生？”叶慕雪答非所问。
“五月份左右。”
“我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
叶慕雪暴了一个雷：“我已经办理病返了。”
“太好了！”
这是叶慕松第一反应……但下一步，他有些犹疑。
“大哥，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叶慕雪奇怪了。
“也没有出什么事，就是你二哥找了个对象，正谈婚论嫁，家里住的地方可能会……”
“这可真没想到。”
叶慕雪当初只知道叶慕柏是自己回城以前结的婚，具体的却没有问，“大哥，没关系，你也知道我不会住在家里，他结他的，我让地方就是。”
“另外……你别怪爸妈，慕柏的对象这里又要彩礼又要家具的，爸妈没多少积蓄了。”叶慕松不敢抬头看叶慕雪。
“是爸妈要你说的？”叶慕雪神色澹澹的。
“真不是。”
叶慕松怕叶慕雪误会，连忙解释：“我是听了叶慕柏他对象家的要求，估计的，这一次要是按这个准备，咱家还真得伤筋动骨了。”
“大哥，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的时候了，你身后还有妻子、儿女，你得为他们着想。”
叶慕雪提点了叶慕松一句，“对于我……不问他们要钱就不错了。”
她敢肯定，一旦叶慕柏知道她手上有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弄到手……叶慕寒也是如此，她倒是不想考验父母的偏心，但对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多的耐心了。
比起那些闹心事，小侄子的事情和嫂子杨雪的情况倒是更值得关注一些……搬到吴家小院后，杨雪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胎儿和母体的情况都不错……叶慕雪猜测是灵米的原因。
“你扛大包的活儿怎么样了？一直干吗？”叶慕雪换了个话题。
“干！吃了你给的药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一个人能扛两个人的活，那活儿都是按件计钱的，现在攒下了不少。”叶慕松也很兴奋。
“家里知道吗？”
“没。没告诉家里。妈还生我气呢。”
叶慕雪看了他一眼……还行，没憨到家。
兄妹俩一路说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叶家所住的大杂院。
“这是……慕雪吧？”一位身形富态的大妈迎面走过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叶慕雪，突然一拍手，“女大十八变，果然是越变越好看。”
“是我，李婶，多年不见，您还是丰韵不减当年。”叶慕雪认出了这个胖婶子，心中不由一阵感慨……当年下乡的时候，邻居们虽然也为她抱不平，但本着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原则，只有这位胖婶子为她仗义执言，为此还跟叶母大吵一场，据说两个人至今见面不说话。
“哪啊，老了。你这是回来探亲？”李婶一阵唏嘘。
“我回城了，再也不用回去了。”叶慕雪没说病返的事。
“太好，回来就好，东北那地儿哪是咱京城姑娘能呆的地方！”
李婶是真心为她高兴，“赶紧家去吧，都等着呢。咱娘俩以后再唠。”
“等，等我安顿好了去看您。”
叶慕雪觉得人家可比周茹通情达理多了，见李婶要走，连忙从旅行袋里拿出一条野猪腿递过去：“李婶，回来也没带什么，打了些野味，这是野猪腿，味道可能没有家猪好，您拿去尝尝。”
“哎呀，使不得！孩子，你心意婶领了！”李婶虽然稀罕这东西，可这对于她来说，太贵重了。
“在东北那疙瘩，这野猪腿真不算啥贵重玩意，我这还有呢。”叶慕雪不由分说把野猪腿塞李婶怀中，招呼叶慕松走了。
“丫头，婶谢谢你了！”李婶推辞不过，也只能笑纳……这猪腿有几十斤重，过年顶好几顿菜呢。
叶慕松有些心疼，但他没说什么，两人来到家门口，就见房门打开，周茹出现在那里：“雪儿，你可回家了！”
叶慕雪心里有些发酸：“妈，我还以为你不让我回来呢。”
“你这丫头，妈那不是怕你浪费钱吗？快进屋暖和暖和。”
周茹招呼着叶慕雪进屋，还把一个大茶缸子塞进她手里：“这是刚煮的姜汤，喝了驱寒。”
“谢谢！”叶慕雪捧着那个大茶缸一口口地喝着姜汤，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妈，小妹回来，搁哪儿睡啊。”
叶慕寒没出去，他走出来一边去翻叶慕雪的旅行袋，一边问道。
“先搭张床，总得让你妹先住下。”
周茹瞥了叶慕寒一眼，像是怕叶慕雪多心：“你三哥的意思是担心你没有睡的地方，不是……”
“妈，等会儿我爸和二哥下班，我就去外面租房，这次回来办的是病返，还得去看病。”叶慕雪打断了周茹的话。
叶慕寒翻叶慕雪的旅行袋，里面除了几块腊肉，就是一些干木耳、干蘑菇……小小一只旅行袋也实在装不了啥东西，他失望地停下手，听得叶慕雪说看病，眼睛一亮：“你带了多少钱回来？”
叶慕雪瞥了他一眼：“500多吧。”
叶慕寒顿时一喜：“先给我拿100。”
还先？
叶慕雪微微一哂：“这钱是知青们给我凑的看病钱，不能挪用。”
“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慕寒说着就要上手，被一旁的叶慕松一把薅住：“你有没有点儿当哥哥的样儿？连慕雪看病的钱都要动！”
“我是借！她又不是一下子用掉，我周转一下怎么了？”叶慕寒有些底气不足，但他还真不敢在叶慕松面前炸翅儿。
周茹在叶慕寒要钱的时候，可当他被叶慕松血脉压制的时候，偏心病又犯了：“老大，你多大劲他多大劲？快松开，别伤着了。再说他是借钱又不是抢钱，都是一家人，闹什么？！”
她又转向叶慕雪：“你这孩子，这几年在外面过独了，你哥借你钱又不是不还。”
“这钱是我那些知青朋友凑起来的，他要钱干什么？也是治病！”
叶慕雪淡漠地把茶缸放在桌上，“妈，你的意思我必须把这钱给他呗？”
周茹有些不自然：“等你看病要钱，家里能看着吗？再说了，你现在帮了你两个哥哥的忙，他们将来能不护着你吗？”
“叶慕雪，你还想不想在家里住了？”叶慕寒见母亲出言帮衬，立即拿出他认为最大的杀手锏。
叶慕雪叹了口气，她本来就不该抱有什么期待。
“妈，家里住的紧张，我就先去外面住一阵。等将来我要是工作了，再给您和我爸赡养费。”
说完，叶慕雪从包里拿出来两块狍子肉放在桌子上，拎包就往外走。
“长能耐了，两句话没说就搞离家出走。”周茹生气了。
“我回来是治病的，不是献血的。”
叶慕雪走入风雪中……回来这一趟，她也算是了却念想。
“叶慕雪，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叶慕寒被叶慕松压制不敢动手，但态度依然嚣张。
“你胡说些什么！”
周茹不肯向叶慕雪说软乎话，但叶慕寒的话也让她心塞，等她再转头看门口时，叶慕雪已经不见。
“老大，你还不去瞅瞅你妹！”周茹催促道。
“噢。”
叶慕松连忙追了出去，却已经看不见叶慕雪了。
“你说说你，钻钱眼里了，再怎么着也得你妹妹安顿下来再说嘛！”周茹这会儿也生叶慕雪的气。
“妈，我认识一朋友，他说给我引荐一能人，摆桌酒，帮我办理一个临时工，而且如果干好了，就能转正。”
叶慕寒信口开河，“她有500多块钱也不可能一下子用掉，等我有了工作，还钱给她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
……
叶慕雪走时使用的是轻功身法，须臾之间人已经走出了院子，一个老太太刚想跟她打招呼，叶慕雪已经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气得老太太往地上啐了一口，旋即她的眼睛瞪大……呆愣了片刻之后，失魂落魄地跟家里跟，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铁蛋他奶，你这是大白天遇到鬼了，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儿？”
“李大姐啊……我这可不是大白天遇到鬼了吗？”
铁蛋他奶哆哆嗦嗦地指着身后：“我刚才见到一个姑娘，看着像是老叶家那丫头，刚要打电话问，‘嗖’的一下子人就过去了……再一看，好嘛，没有脚印。”
“你积点口德吧！”
这人正是李婶，闻言呸了一口说道，“人家回城了。你这么一说，就不怕街道给你一个封建迷信的帽子？”
铁蛋他奶一听就有些麻了，“我怎么也没说。”说着，就跟逃命似的跑回屋里。
“就这小胆儿！”李婶啐了一口，也走了。
今天是星期天，丁建军怕是休息，她准备先回吴家小院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丁建军。
吴家小院的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小孩子的笑声……是小天！叶慕雪脸上不由得露出笑脸。
推开院门，院里的人下意识地向外望去，“小叶！”
“姑姑！”
小天像个小炮弹似的扑了过来，叶慕雪顺势将他抱了起来：“又沉了……嗯，个头也长了吧？”
“我长高了一寸。”小天骄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小天，下来，姑姑身体不好。”杨雪的母亲知道叶慕雪身体不好。
老吴也在院子里，他看到叶慕雪出现，只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这次回来不走了？”
“不走了。”
叶慕雪也没什么可瞒的，“我办理了病返。”
“病返……可不容易找到工作，用不用我帮你踅摸一个？”老吴同志怪热情的。
“这倒不用……吴叔，有没有私有的四合院转让的？”叶慕雪心中一动。
“转让？你是说买吧？”
老吴笑了笑：“你倒是会钻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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